王平居然抽煙,點燃了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學生,半吊子地紳士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敢介意嗎,吸二手煙是幾十年後肺癌死,不吸二手煙今天就得死。
更何況辦公室裏橘色的台燈和煩躁卻沉默的王平,讓 的心裏忽然有點兒異樣。
從小就不是省油的燈。
作為轉校大王,她見識過不知道多少種老師。在和王平交鋒前,她已經模擬過對方的很多種反應,比如生怕擔責任地拿起辦公室電話的聽筒說“這可不行,得趕緊給你爸媽打個電話”,比如義正詞嚴地大聲數落她“開家長會是為了讓家長了解情況,你爸媽難道還能害了你?”,再比如笑嘻嘻地安撫一通,鼓勵她還是要加油好好學習,成績總會有起色,然後在她前腳踏出辦公室,後腳就把她爸媽從北京請回來訓話……
但是絕對不會有老師認真地聽她胡扯通自己的成長史,忍受她拽得二五八萬地說自己早晚是要去北京高考的,並在她自我放棄之後,煩躁地點了一支煙沉默,似乎真的在為這個冥頑不靈的死丫頭想出路。
似乎從來沒有人願意停下來聽她說幾句正經話,認真地為她想一想未來。
王平終於抽完一支煙,轉過身坐在椅子上。他沒有看 ,反而一直盯著辦公桌玻璃板下麵壓著的幾張照片,緩緩地開口道:“我知道,你現在的狀態不上不下的。努力學習吧,七中的這個壓力和氛圍可能真不適合你;不努力學習吧……當然,咱不能這麼幹哈,我就是隨便說說,不能不努力,”王平無奈地笑了笑,清清嗓子繼續說,“你也知道自己早晚去北京考試,那邊分數線比咱們低,試題也相對簡單些,但是你現在還沒去呢,每次月考期末考你還得麵對,這不上不下的……使不上勁兒啊,是吧?”
都快熱淚盈眶了。
我們父母那一代基本上都沒經曆過為高考嘔心瀝血的過程,經曆過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沒法兒理解孩子所說的“學不進去”。在他們看來,給你一副桌椅一套紙筆,就已經具備了學習的全部條件,至於喜不喜歡老師,和同學處不處得來,還有那些自尊心和抵觸感,通通不是理由。
而王平懂得。 嬉皮笑臉的生活背後,那種找不著方向又借不上力的頹廢感,王平說的都對。
“怎麼說呢,咱們功利一點兒地看待高中三年的學習,不過就是為了讓你們考上個好大學,其他的都白扯,雖然我作為班主任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不過你們心裏也都有數。隻要你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到底是通過什麼途徑學習,進度快慢,學校好壞,其實都不重要。”
深以為然,點頭如搗蒜。
她早就這麼想了,其實她爸媽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卻偏要在細節上糾纏她,說白了還是不信任。
或者是為了省事兒?因為條條框框最簡單。
“你還是慢慢按照自己的節奏學習吧,家長會的事情,以後不要再有第二次了,這次我不戳穿你了當然你也別把我賣了,”張平誠懇地看了一眼 ,“我當班主任的,這麼做是會被你家長整死的。”
這次真的熱淚盈眶了。
“期末考試不管考得好不好,你都別再撒謊了,正常讓你爸媽來參加家長會,我會單獨找他們談一次,保證你不會被扒皮的,行嗎?”
眼中的王平頭上都戴著光圈,他說什麼都行。
王平很男人地大手一揮:“行了,天都黑了,趕緊回家吧。你爸媽常年不在家,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你自己長點兒心,有什麼事兒就來找老師。走吧走吧。”
王平長歎一口氣,又點了一支煙,對著窗外吐了個煙圈。 走到辦公室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很認真地,看了王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