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叛軍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等到她與裴舜欽走近,那頭兒模樣的人一揮手,立刻便有人上前來檢查他們身上是否有兵刃。那負責檢查以棠的兵士到了她跟前卻是猶豫著停了下來,不安地望向了自家頭兒。以棠笑了一聲,徑直解下腰間的玉佩舉於他眼前,“我就不用搜了吧?我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呢。諸位將軍隻需檢查這塊令牌是否為真即可。”
那頭兒眼神緊跟著她手中的腰牌而動,確認過無異之後,訕訕陪笑道:“郡主這是說的哪裏話。您嘛,我們自然是不敢搜的。我家大人原本也沒想要與陛下兵刃相見,既然您出來了,那便請吧。”
他揮一揮手,幾名兵士立刻將二人“請”出了叛軍叢中,向太極殿而去。那人又向對麵的莫林生等喊話:“莫老弟,兄弟原也不行和你兵戎相見,不過是奉命行事,各為其主罷了。既然陛下肯和談,那咱們便先歇一歇吧!”
宣光殿下戰況稍停,殿中,眾人聽著殿外漸漸微弱了下去的短兵相接聲,盡皆暗暗鬆了一口氣。莫林生尋了個機會找人進來報訊,聞說叛軍同意和談,一幹文臣盡都喜不自勝。唯有嵐曜的麵色依舊陰晴不定,凝望著殿中的燭火久久不語。
他始終不能釋懷,這樣短暫的平靜,是犧牲她的安危換來的……時過境遷,他還是這般沒用。不能護她周全……
這廂,以棠與裴舜欽跟隨著幾位兵士來到了太極殿裏,這座大殿早已被叛軍占領,即雖宴席已被撤去,殿中還依稀彌漫著攪合著血腥之氣的酒肉魚米之香,一個精瘦幹練的中年人正坐在嵐曜方才坐的位置上,神情迷醉地與殿中的歌舞姬尋歡作樂。正是今夜舉兵鬧事的洛陽通判徐買臣。
殿中歌舞依舊,兩排鎧精盾堅、腰掛長刀的刀斧手佇立在殿內兩側,靡靡的絲竹聲之中,氣氛凜冽而嚴寒。以棠的目光敏銳地在殿中一轉,見並無程浩的身影,不由心中一震。
怎麼會沒有他?
“喲。郡主和裴大人到了。”見他們進來,徐買臣仍是不改尋歡作樂的姿態,唯是目光稍從舞姬雪白的胸脯前稍稍移了過來。裴舜欽眼中隱隱有火花攢動,以棠卻是微笑著走上前去,自尋了一方地兒坐定,“徐大人,我們又見麵了。”
“先前晚宴上陛下還和我念叨呢,說程大人病了沒來,你怎麼也沒來。感情,你竟是在暗中策劃兵變啊。”她自顧自斟上一杯美酒,搖搖朝他敬了一杯,舉杯欲飲。裴舜欽眼中一緊,忙走上前來按住了她的手,搖搖頭亦是不可。她隻是笑,清淡柔和的笑容中無一絲慍惱之意,“裴大人這是懷疑徐大人會對我們下手麼?那可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們來,是代表陛下前來和談的。和談這種事,沒有信任談不下去,我們不相信徐大人徐大人又怎能相信我們呢?”
說完,她輕輕推開裴舜欽的手,仰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旋即白了杯底與徐買臣看,笑容不改。徐買臣哈哈大笑了數聲,高聲道:“好!郡主當真爽快人!竟是比那些軍中的男兒還爽利呢!我徐買臣就鬥膽高攀,交你這個朋友了!”
“來人,再給郡主上酒!”他徑直在這皇殿中喝來呼去,儼然已將自己當做了太極殿的主人一般。以棠心中微有不妙,麵上仍是銜著微笑謝過了舞姬的敬酒,同徐買臣道:“徐大人亦是爽快人,又是太後跟前新進的紅人,那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
“本宮不妨直言明說,你今日之舉措,陛下非常生氣,不願失了身份收回成命……他派我來,也是警告你的成分居多……”她假意歎著氣滿麵無奈地說道,裴舜欽聽到這一句,眼中霎時便掠過了一絲驚訝,好在很快掩飾了下去,隻在一旁側耳傾聽。
徐買臣仰頭倒在舞姬柔軟的胸脯上,微笑如舊:“那郡主這會兒過來,又是為何呢?”
以棠抿唇淡淡一笑,飲盡了盞中酒液緩緩轉動著手中小巧的金盞,“若我說,我是為勸大人投降止戈而來大人會相信麼?”
徐買臣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起來,殿中的刀斧手霍地拔開了腰間武器,當即便有四把長劍架在了以棠與裴舜欽的脖子上。
“徐大人,你這是做什麼?”刀鋒映在臉上,明亮而灼目,以棠不疾不徐地微笑著側目,似乎全然不曾感覺到死亡的迫近。一側的裴舜欽額上卻是悄然滑落了一滴冷汗,緊緊看著她的目光之中暗藏了一絲驚訝,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激怒徐買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