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憋住了笑意，抱臂倚於門邊，仰起頭似聆屋外琴聲。以棠秀眉微一蹙，若是在平日，她必定與他爭執個清楚，然而此時卻無甚麼心情理會他。她心中早已涼了半截，千算萬算不曾算到，自己重生而來的這具身子竟是有三陰絕脈這等絕症，她曾聽人說過，患有此症的女子終生體質寒涼，不可有孕事。
想起這一點，她眼中的光輝便越發黯了黯，那個人……是很喜歡孩子的吧？可惜現在就算他肯與她重修於好，怕是也要失望的。
屋外的琴聲已彈至最高處，像是昊天深處傳來的一聲編鍾，醇厚清雅。辛知微捋了一把胡須，微微點頭讚歎道：“此人琴技雖不及方才那位精進，心境卻似空山幽穀，虛懷其間。難得啊！”
他發出一聲長長的讚歎，意猶未盡。遲岄卻嗤笑道：“何止不及方才那位的精進。方才那一位，論技藝可以打十分。這一位卻隻是差強人意了。”
“不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人君的消遣又不止琴，對他來說也足夠。”
聽他語中有貶低嵐曜之意，以棠不由皺了皺眉。見她不服，遲岄懶懶一眼瞥過來，“怎麼，傻丫頭也懂琴？”
她訥訥點頭，又訥訥搖頭，“父親隻教過我指法與五音的知識。”
“說來聽聽？”遲岄來了絲興趣。
“宮音渾厚較濁，長遠以聞；商音嘹亮高暢，激越而和；角音和而不戾，潤而不枯；徵音焦烈燥恕，如火烈聲；羽音圓清急暢，條達暢意。”她歎一口氣，搖頭道：“我知道的便隻是這些。若論琴技，我是遠不如我們娘娘的。”
“娘娘？就是方才那位彈琴的宮妃？”遲岄眼中劃過了一抹嗤笑。以棠不知他所指是誰，隻是愣愣看著他，心思還有大半落在方才之事上。辛知微卻點點頭，道：“如此便已足夠了。”
“學琴重在心境，有基礎的指法與樂律知識便已足夠。其餘的不過是個人自身心境的修煉，若一味追求技藝，反倒是誤入歧途。”
他話音才落，屋外的琴聲像是聆到他話語一般，神性莊嚴，氣勢雄壯遼闊。一曲琴曲倒似被他彈出了編鍾的古樸雄渾。辛知微點頭讚歎道：“龍旂十乘， 大糦是承。 邦畿千裏， 維民所止。他奏的是《風入鬆》，老夫卻在他琴聲中聽出了萬國來朝，四海晏清的盛世。”
“此人是誰？竟有如此篤厚雄渾之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