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澈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這滎陽你是不能待了,今晚我們便要送你出城,可想好要去何處了麼?”
他思索一晌,“鄭某從小長在這河洛之地,未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鄭某聽聞蜀中詩書濃鬱,當世經學大家管夫子在錦屏山設學,若可以,我想去往蜀中拜訪他老人家。”
“你有這份求學上進的心,自是好的。”寧澈點了點頭,“事不宜遲,還請就此動身吧。”
鄭禹偁頷首應下,才要出獄門,卻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望向了以棠,“等一下……”
“鄭某還有一事相求……”
“哦?”寧澈目光疑惑地朝以棠瞄了兩眼,卻聽鄭禹偁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語聲中攜著一二分的苦澀,“謝大人臨去林堂之前,曾向鄭某允諾,若能平安歸來,當贈鄭某一幅扇麵。”
“今日分別在即,鄭某鬥膽請大人了了鄭某這一心願,也算……”
也算給他留個念想。
卻是沒有說下去,他唇角苦澀愈深,自己算是什麼呢?當著人家未婚夫的麵求筆墨滿足他的私心,不是君子所為。
然而此去千裏迢遞,陛下雖約定五年為期,可屆時等他返回京師,她多半已為人婦,他更是無法開這個口了。
“這有何難?”以棠欣然同意,四下環顧一遭,為難道:“隻是,隻是此處並無畫紙,也並無畫筆顏料……”
“不妨事。”他輕聲說道,從桌上取了那支開叉的毛筆遞給她,“大人妙筆生花,用墨作畫就已足夠了,上次的那幅墨月流天圖就很好。”
“上次?”一直插不上話的寧澈忽而開口,微有不悅地看向以棠,她答得理直氣壯,“上次禹偁幫我收糧來著,我沒什麼好答謝他的。就送了他一幅畫兒而已。你這是什麼態度?”
寧澈自討了個沒趣,忍下氣性兒別過了臉。以棠於是用那支開叉的毛筆蘸著殘墨在草紙上畫了一幅陌上折柳圖送給他,那畫上垂楊挽挽,春光瀲灩,縱是墨筆素色亦妙致毫巔,栩栩如生。她微有些赧然地將畫兒交給他,“古人折柳送別,今日無柳可贈,就畫一幅楊柳贈你吧。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綰別離。祝你此行一路順風。”
鄭禹偁沒說話,他捧著那幅墨柳圖,靜靜地凝神看著,燭光下星眸熠熠有如波光流瀲。
……
“就送到這裏吧。”
滎陽西郊外,一輛馬車孤獨地停靠在官道邊。
寧澈還算想的周道,給他備了書童,盤纏、衣物、幹糧亦事先吩咐人做好了,連那幅“可疑”的題著《水調歌頭》的墨月流天圖的扇子都交給了他。然而事先他其實並不知道這扇麵是以棠的傑作,隻是在吩咐人替鄭禹偁收拾行李時好心地多了一句嘴,讓仆從盡量取來他的貼身之物,故而等到現下看清了這把折扇上麵題著兩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時,卻是有些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