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回 故地參禪識舊友(2 / 2)

“阿彌陀佛。”有情眾生苦,紅塵眾生迷,故而隻能無止盡的痛苦下去,掙不出輪回六道、難做到那極其簡單的頓悟一切拔地成佛。法海口誦一句清古佛號,無情無態、又似已包含一切。目光平視正前,抬步前行,一步步越過白卯奴,越過這長青竹林、一派青碧。

相同的地點、不同的心境與場景。早在一千七百年前,這片竹林便已見證了太多、曆經了太多。

沐著千年日月華影、浴著百年風雨霜雪,早已無物結同心、啞啞如何證前塵……

暮晚時分,天色薄薄籠了一層斑駁的霧靄。徐宣讚下意識的緊緊衣袍,免得天風卷起寒意順衣領灌進去。

七月中下旬的夜晚,已經隱隱可以感知到秋的氣息。加之姑蘇空氣濕潤、水汽蒸騰,人在感到愜意的同時,也有些不可避免的瑟瑟的濕冷。

他關好了保安堂的正門,抬頭瞥了眼半昏不昏的天色,邁開步子往不遠的家院處走。

因著白日裏王主人那小表弟一事,徐宣讚一整天都沒有真正營業。隻就那麼悶悶坐著,坐到暮晚還家,一路上仍是氣呼呼的。

可待行出一段距離,不斷有微微晚風襲在麵額、眼角。經了這有些料峭的風的拂掠,他又不由慢慢將怒惱之氣平息了下去,開始不由自主的、不斷回想起那小表相公說過的話……再即而,又兀地想到金山寺一事。

就這樣,兩件看起來似乎沒有太多關聯的事情,終是在這個機緣之下,被徐宣讚給牽扯到了一起去。

鎮江金山寺曆經的一係列大風、湖船、墜水、昏迷……又好生生猝地醒來,人已回了家中。委實奇怪!

娘子說是夢,可那夢又為何如此真實?真實到可感可觸,時至現下都還依稀記得那寺前湖麵大風的微冷、塵沙的粗糙、以及沉船的驚心動魄、和之後那怒濤滾滾的湖水的冰涼……難道一切都隻是夢裏的錯覺?

可就算是夢,那我又是如何回來的?就算再累再乏也該有識的,但我怎麼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暮晚天涼,白卯奴在身上罩了一件藕色翻毛外披,又叫青青幫忙溫好一壺熱茶。俄頃,依照每日裏大抵的慣例,下了竹樓、行出院庭,立在門邊等待歸家的徐宣讚。

這一幕是極溫馨的,一如人間大多妻子一樣,倚門遠眺、等待勞作一日後還家的丈夫。這樣的溫馨,在凡人看來平淡,在卯奴看來卻是最完滿的幸福。

因白日裏飛往鎮江竹林與法海有過會晤,白卯奴現下的心境卻漸漸失去了平靜的真味,不由眯起眸子慢慢作想,這位法海住持究竟是誰?

他一定跟自己亦或官人有淵源的,不然不會這般上心我夫妻之間的事。即便是佛陀度人,也還講究一個‘緣’字呢!

隻是……他到底又會是誰呢?

青城山的歲月綿長亙古,她幾乎隻認得青兒一個。況且青城山出妖,法海是佛不是妖,那斷不可能會是青城山的舊友。而除了在青城山,她又與何人在何地有了交集?

莫非是徐宣讚的交集?

徐宣讚一介平民布衣,端得能夠結實有如此高深修為的佛門中人?難道……

一瓣深粉花冠倏幽幽飄轉著落到卯奴衣擺上,殘餘的幽芬摻在空氣裏、嫋繞進鼻腔。白卯奴一定……既然徐宣讚是清遠的轉生,那麼法海……會不會就是清遠一千七百年前的師父,法華道人呢?

這個念頭才起,便跟著又是一陣難以思議;不過思緒兜轉,她又不覺確定許多。

應該是了!

法海的修為那麼高深,佛道又本是一家,他又是如此的關心著徐宣讚。滴滴點點指向,那麼除了法華道人,還會有誰?

正忖度於此,無意間一抬頭,看到徐宣讚自不遠那條巷子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白卯奴登地一喜,忙收斂了萬種糾葛思緒,邁步迎著自家官人嫋嫋的行過去:“官人回來了?”鶯腔軟轉、語聲常盈。至於近前凝目看時,才發覺徐宣讚一張臉上掛著許多黯然、許多飄渺恍惚的若有所思。不由心念跟著一個兜轉,半是奇怪半是關心,“官人,你怎麼了?可是保安堂遇到些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