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與正殿相鄰不遠的一專做法事的禪房中,法海住持著了圓頂方袍闔目誦經。忽地一下覺有異樣,一微睜目,見徐宣讚正從禪房前走過,一閃身影便不見了。
法海一個噤聲,忙側首吩咐立於身側的侍者:“快去把那後生請進來!”
“嗯?”侍者怔了一下,解過了住持大師的意,心知他說的是方才從禪房前走過去的小哥。便忙抬步出去,看了一回。
隻是人千人萬,亂滾滾的,又不記得他具體麵貌。隻好皺眉搖搖頭,折回來做了一禮:“師父,不知那位施主走到了哪裏去了。”
法海聞言,不加停滯的自蒲團上起身,持了禪杖,自出禪房來尋。眯起眼睛凝起神光,奈何香客實在太多,也委實是前後尋他不見。
有微涼天風在這時驟然刮起,吹鼓的鎏金爨彩袈裟前後、上下飄飄擺擺不停。一抹靈光倏然一下浮起在心,法海睨了一眼涼風四起的藍白天幕,眼瞼微沉,不再急於去尋徐宣讚,已穩穩有了主意……
卻說徐宣讚步出金山寺,往相隔不遠的渡口處走,眼見各個船家候在那裏拉客,才欲登船,不想忽地一下竟起了大風。
他隻好與眾人一樣,耐著性子在那裏等待風浪靜了,再去搭船。
可那風浪偏生與人作對一般,等了一陣不僅不見靜,反倒愈發的大了!
這金山寺臨著大湖,需坐船過去;爾後到了渡口,還需坐船回姑蘇去。這麼大的風,莫說這邊的船走不了,就是湖岸另一麵也沒有一艘船過來。
“可真是不趕巧!”徐宣讚將手縮在袖子裏,踮腳往湖麵瞭望,邊徐徐的自語呢喃,“竟似是這天專程為了留我在此一般……”
在這正看之間,驀地眼前一道亮色。
隻見被疾風包裹卷攜的湖心裏,有一隻柳葉似的輕船飛也般來的快。
把徐宣讚看得一個詫異,心道:“這般大的風浪,本過不得渡。這隻船如何卻到來的這般快?”
一晃神間,這船已由遠及近。再去看時,隻見船頭是一穿白裙的美麗女子、旁邊立一著青衣的貌美姑娘。
仔細一認,徐宣讚又登地一震,這來人正是自家娘子和小姨子兩個!
“娘子和小青?她們不是在家裏幫我看店麼……”徐宣讚這一驚非小。
白卯奴和青青在這時已經來到岸邊,把船一靠,隔著一段距離疾聲喚他:“官人,你怎麼還不過來?快來上船——”
經了此柔軟款喚,徐宣讚遷回神智,權且按了諸多詫異與好奇,緊跑幾步卻欲上船。
“施主留步!”又錚地隻聽得背後有人喚他,不及轉身,又聽一喝,“業畜!你來這裏作什麼?”威嚴凜冽震懾天成。
徐宣讚不知這兩聲究竟是在喚誰,倏然回頭看去,隻聽人群裏有人念叨:“是法海住持來了!”
天風伏貼著秀發,浩浩蕩蕩的把一頭青絲吹得零散不堪,白卯奴與青青一瞥目光看到了法海。
一時心緒紊亂,卯奴不知法海要做什麼,揚起麵靨將聲一嗔:“你何故也在這裏?”
法海頷首,一沉麵孔穩聲:“貧僧為你特來!”
天風愈大、湖水愈急,白卯奴本就心虛,加之被眼前情態再一做弄,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去跟法海相逞口舌之快,忙緊跑幾步到徐宣讚身邊,一拽他臂彎:“官人快走!”
風勢並著水勢一通猛漲,徐宣讚也沒聽明白方才法海住持、與自家娘子說了些什麼話。正半懵著,見娘子跑過來急急喚他,便忙跟著上了船。
一見徐宣讚被白卯奴拉走、青青持漿搖櫓;法海甫一合掌、喃喃誦經。
似有無數萬字金符自八方四麵而來,先前還好好的,在這瞬息白卯奴與青青兩姊妹猝地一下頭痛欲裂,便連這才駛向湖中去的柳葉船也開始搖搖晃晃、走不穩定。
“娘子……娘子!”一切都來的太突兀,徐宣讚緊緊扶住叫苦不堪的卯奴,解不過情態、也不知該做如何行事。隻是心急如焚、焦緒似火,卻塞塞的盡數堵在胸口,毫無辦法,“小青……娘子,娘子!”
白卯奴隻聽得徐宣讚在自己耳邊急喚不迭,方寸大亂間又恐被徐宣讚察覺出什麼異樣,忙在錯亂中和青青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竭力穩住幾絲心脈,把船一翻,攜徐宣讚沉下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