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冰裏雲裏、水裏火裏的這麼走了一大遭,目之所及處具是混沌沌的雲嵐霧靄。
喉嚨水腫、眼皮似有千金沉重。徐宣讚也不知自己身至何方,目不能視物、耳不能聞聲,噩噩渾渾欲死欲生。疏地一下隻覺喉管一陣腥辣,他便這樣咳嗽著醒了過來。
睜開似乎蒙著一層霧氣的眼睛,見白卯奴正守在榻前焦急的凝望著他,纖纖柔荑緩而抬起,拈了帕子為他擦臉。
“嗯……”徐宣讚想吱聲,可開口隻剩下不由己的呻吟。他心裏許多疑問無處得解,奈何在目光觸及卯奴的一瞬間,便又都發不出、問不得了。恍若帶著某種不容抗拒的、慰籍人心的魔力一般。
“官人醒了?”一見徐宣讚微睜了眼瞼,白卯奴蹙成一團的眉彎終是一個舒懷展顏。又順手執起放於榻旁矮幾的燕窩羹,“用些羹湯吧!”說話間想把他扶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裏端著羹湯,一時顯得手忙腳亂。
娘子這番情態看得徐宣讚隻覺心暖,權且按住諸多疑惑,借卯奴臂彎的攙扶,半撐著床榻將身坐起。
一盞燕窩銀耳羹順著喉管灌下去,溫暖中帶著清涼的感覺沁入肺脾,徐宣讚頓覺周身清爽很多:“娘子,我……”抿唇一頓,吐出了字句,“到底是怎麼回事?”又千頭萬緒的,突然不知該從何處發問了。
“什麼怎麼回事?”白卯奴佯作不解,黛眉略斂,“官人昨晚上渾渾噩噩的回來,一回來便躺下睡了。我幫你換了衣服你也沒知覺,似是累的不清。”於此一糯軟唇,“這不是,現在正午才醒。是不是太乏了些?”白卯奴其實是在先發製人。鎮江金山寺湖麵一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徐宣讚知道真切,否則她的身份必然露怯。故此心生一計,借此敷衍。
“我……昨晚上回來的?”徐宣讚身子酥軟乏困的厲害,又被這話做弄的惱不得一個大驚,“不是娘子跟小青撐船去接我,後來船不知怎的一翻……我們便掉入湖底去了麼?”
“我跟青兒去接的官人?”卯奴麵靨微愣,旋即曲指點唇“噗嗤”笑喟,“官人,你這說笑的……我與青兒皆為女流之輩,如何撐得動那渡人的船?還什麼……翻入湖底。”她麵上笑的愈發成了一團,臨了一搭徐宣讚,“官人,你莫是累糊塗了,做夢夢到的?”
若說這人即使再明白,也是斷斷架不住附在耳根子旁誘導、唆使的。更況且這誤導、唆使的人,還是他最為深愛及信任的娘子呢!
被白卯奴這一通連嗔帶笑,徐宣讚又登地一下犯起了糊塗,不由順著卯奴的心思一通作想,心道難不成那如此真實的一切,當真隻是一場夢?當真……是自己太累太乏了,故起了旖旎亂思?
“官人,官人?”
耳畔兀地又是卯奴急急軟喚。徐宣讚回目,隻見卯奴黛眉輕顰、眸色焦慮:“官人,你在發什麼呆?莫不是身子哪裏不舒服?”又急急一聲歎,“你可別嚇為妻……”
“哦不,娘子。”徐宣讚最怕的便是白卯奴擔憂,一見她如此,接口便為她寬心,“隻是……還有些累。”皺眉對口不對心。
“那官人再休息一會子。”聽他如此說,卯奴雙眉一展,麵上釋然,“我去幫你點些安神解乏的熏香來。”說話便起身往外走。
“好。”徐宣讚囁嚅,“謝謝娘子了。”
眼見白卯奴曼妙的身形消失在簾幕之外,徐宣讚適才重新平躺下來,開始暗自回憶那個真實的“夢”。
若說真實,又仿佛覺得……似乎……不太真實?
那所以……落水沉船一幹事情都隻是在做惡夢?
哦,也是了。那麼大的風浪,連馭船經驗頗為豐富的老船家們都過湖不得,娘子跟小青兩個纖纖女子又如何在那湖麵疾馳如飛?更況且船翻墜水,自己和娘子、小青又哪裏還有命活著?
念及此,他忽地啟唇笑笑、又搖搖頭,愈發確定一切一切都僅隻是一場夢了!看來自己,當真應該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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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鎮江一旅後,徐宣讚身體便總感覺十分乏頓,卻也不知是怎的,時常四肢酸痛無力、腦仁兒一抽一抽的疼。
在自家竹樓小舍裏躺了幾天之後,適才覺得清爽許多,重又開了保安堂的門,做起生意來。
是日,來保安堂抓藥的客人不算太多。徐宣讚利用這大把的空閑時間,正在店鋪裏研究藥膳,忽地便見門邊跨入一人。
他下意識抬頭,隻見來人不是其他,正好是那王主人的表弟!
因心知這小表相公調戲自己娘子一事,徐宣讚心下裏對他自是怎麼看怎麼礙眼、甚至於氣不打一處。但礙於濟世救人的天職,他沒有拒絕。
“徐官人,我來你這兒抓幾副藥。”這小表相公搖著扇子恣意的一路過來,遞了張方子給徐宣讚,“家父發燒,那,依著方子抓藥便可了!”
徐宣讚自然沒給他好臉色,看在王主人的麵子上,將他對白卯奴意欲輕薄一事權且按住不提,回身折步去給他按方抓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