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堂”開張之日,姑蘇至鎮江這道碼頭邊,煞是喜氣洋洋的熱鬧了一番。
因徐宣讚夫妻素日裏來為人寬厚、與鄰裏和睦,故雖來姑蘇不久,卻也結下了不少親疏友人。
“諸位鄉親!”現下徐宣讚著了天藍疏袍衫、腰墜瑪瑙淺紅並碎玉束帶,風度翩翩的立於保安堂不高不低的台階處,噙著絲笑抬手作邀,“今日我徐宣讚的藥鋪開張,內裏已備下酒席。便讓我與我娘子做東,邀眾鄉親往藥鋪中一醉方休!”
白卯奴與青青各著琉璃白、嫩綠羅裙,立在徐宣讚身後不遠,亦噙笑頷首,對眾百姓謙和作邀。
眾人這般歡呼著湧入店內,這三人分作兩旁客套相迎,正是天明人和好不歡欣!
半晌過後,前來捧場的鄉親父老已進的差不多了,徐宣讚才欲同娘子進門招待,這時忽見一和尚緩步款行,至得徐宣讚處微微傾身口誦一聲佛號,抬手迎前,將一個募緣簿子直抵著他遞了過去。
徐宣讚下意識的接過來,滿腹狐疑的展在手裏翻閱。還沒待看出是些什麼,便又聽那氣息沉穩的方丈緩而開言。
“小僧是鎮江金山寺的法海和尚,循著前緣一段,出寺雲遊。如今七月七日,消災祈福最是妥帖,伏望官人到寺燒香,布施些香錢。”
在同時,白卯奴禁不住往後連連退開幾步,楊柳腰身不受控製的打起了瑟瑟顛抖。
“姐姐……”青青也隻覺心悸的發緊,不由死死的攙住白卯奴,斂目低首小聲微怯。
“沒事。”卯奴感知到了青青此時的怯懦,側眸幽幽安慰她。其實她自己亦是禁不住的莫名慌神,現下保安堂前穩穩立著的這個和尚,通身散發出來的若有如無的氣場令白卯奴直忍不住顫粟。
心念一晃,她明白,眼前這俊逸禪師自身傍體的修為,必然不淺。更有甚者,極有可能是哪位仙佛化身而來……這個念頭使她又是一個猝然打抖,隻好權且壓住心念不去作想,未動聲色的打算看看再說。
“嗯?”徐宣讚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隻是覺得眼前這三十四、五歲的法師生得好模樣,說話卻怪異!
什麼“循著前緣一段”,什麼“到寺燒香”,他根本無法解得其意:“哦,這樣吧!”略想一下,微笑接口,“不必寫名,我有一塊兒好降香,舍與大師拿去燒罷!”也不待法海開口,即便折步進店,對卯奴點頭示意了一下後,開櫃取了降香出來,遞與法海。
一來一回並沒用多久,法海權且接了那香,又一單手禮:“阿彌陀佛,是日望官人前來燒香。”
這次徐宣讚是當真不明白了,先前隻當這禪師說話高深,不想當真那高深之詞是說給自己聽的:“大師啊。”皺眉頓聲,“您又不認識我,為何反複邀我去燒香呢?”
話音才落,法海哈哈一笑,微搖首道:“施主不認識貧僧,貧僧卻認得施主你。”精細又透著儒雅的雙目裏凝著一懷正色,甚至帶些肅穆的味道。
“大師。”
徐宣讚尚未再接口,便聽白卯奴柔柔的語聲從身後傳過來。
二人同時回頭,隻見白卯奴邁著穩穩的蓮步已走至徐宣讚身邊,與官人相視一眼後,又對著法海一個欠身謙然:“小婦人有件事情,想要請教大師。”螓首微側,複示意徐宣讚一眼,不再多話,徑自下了台階領走於前。
天光輕晃,法海遲滯須臾,便轉身跟著白卯奴至一旁無人處。
這二人的行徑都太過古怪了些,徐宣讚想發問,又見他二人已經步離。隻好權且轉身進店,同青青一並招呼那前來捧場的鄰裏百姓。
這邊白卯奴在房簷轉角處停住足步,盈盈軟眸往法海身上一個善睞,聲色頓然冷了少許:“我看得出來,大師絕非等閑。”一挑眉彎,微揚首,“大師也應看得出我非凡人。”又微頓了頓,“我們開門見山。大師今日前來,不會當真隻是為了邀我官人,去你那金山寺進香的吧!”一席話言的不卑不亢,神情狠戾、似不善而又留有恰到好處的餘地。
對白卯奴的開誠布公,法海絲毫不出意料。他睿智內斂的麵上未見有紋絲淺淡波瀾,雙手合十誦了句佛號:“貧僧是得了我佛提點,專為度化某些癡執不醒之輩而來。”似比幽潭還要彌深的雙目有了沉澱,往白卯奴身上一層層過去,緩緩看定。
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裏一慌,白卯奴下意識的將眸子錯落開:“大師指得是我?”方才那股疏狂氣勢全然不見,反倒化成了細碎心虛。
法海沒有回複,隻是頷首斂目:“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