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回 牢獄後破鏡重圓(1 / 2)

夜已經很深很沉了。烏淒淒的天幕籠了一層暗灰色的夜嵐,連隱顯在其中的星辰日月都似乎被濡染了陰霾的色彩。

難見人跡的街道上,徐宣讚邁著綿酥的足步踉蹌而行。三步一搖、五步一晃,很是顛沛潦倒。

他今日雖被保釋出來,可心中烙下的傷口一時三刻卻是再也難以平複。亦有諸多不解、隱隱難過,排遣不得。

便沒有直接回王主人那裏,而是沿路尋了個小酒館,借酒澆愁、喝得半醉。

丈夫處世,堂堂大好男兒、行事最是磊落光明!可如今呢?無緣無故平白便招兩場官司……若說心裏對白卯奴沒有半分怨怪,也委實是假的離譜。

他隻覺自己一世清白,為何便這般好生生的毀於一旦?如此無妄之災,卻又作得何解!

酒氣襲身,徐宣讚也覺出自己是有些醉了,費力的睜大一雙朦朧的醉眼,於模糊視野間來回梭巡,又恐一個不留神便衝撞了旁人。微停幾停,邁醉步拐到一處屋簷下。

正走之間,忽地便覺從胸到腹錚然一個鈍痛。千小心萬小心的,這他沒去衝撞別人,卻自有別人走路不留神的衝撞了他!

徐宣讚現下裏這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之酒力拿捏,一股脾氣錚地便翻湧上來,立住腳登時便罵:“這誰家潑男女不生眼睛,好沒道理!”

“官人休要罵,是奴家不是,一時失誤了,體諒則個!”柔柔的軟音嫋繞在耳廓周圍,溫存款款中帶著幾絲焦急、幾絲歡喜、還有幾絲隱痛和哀傷。卻是……怎麼實覺這麼熟稔?

徐宣讚半醉,幾多心緒不及複蘇,就勢抬頭一看,無力的雙目竭力睜大……這與自己撞了滿懷的匆匆婦人,正是白卯奴!

縱然他此時已酒過三巡,雖然他早被身體與精神雙重苦痛折磨的熬神耗心、難以釋然,雖然他心下存了些許不解和淺淺的怨怪……可當看到愛妻的這一瞬間,一切的一切還是具數幻化成了滿心的委屈和莫名的歡喜,似經久飄搖的雲霧尋到了可供依托的宣泄點。這般情態,半點不由人!

徐宣讚已微紅了含著酒意的眼眶。

“官人……”看在眼裏,卯奴心下一刺一刺抽抽的疼,後悔不迭。

可她所有的歉疚尚還不及盡數傾吐,便惹引的徐宣讚如是一通難以自持的心軟:“怎麼能怪娘子呢!”頷首低低,一笑,微微苦澀,“原是我不好,害娘子跟著我這個無用的男人受累。”

“不!”他越是這般,白卯奴便越覺自己一顆纖心似被暴雨狠狠抽打浸寒,一隻手溫柔撫搭在他起伏跳動的心口,揚起娟麵蹙眉煢煢,“都是我……若不是我意欲官人體麵,也不會……把先夫留下的那不知什麼路子的衣飾,轉贈於官人了。”頓了一下,還是扯了這個謊,即便她不願意對他繼續扯謊。

徐宣讚的頭腦自打被綁縛進姑蘇府衙起,就沒停止過嗡聲頎鳴過;現下裏早就已經亂作一團比漿糊好不了多少。對於白卯奴有意無意的解釋,他不想聽、更不願去做深想,這會使他頭痛欲裂:“不是,娘子。”混沌的睛目重新抬起,裏邊閃過一痕晶耀,“這是蒼天給我的考驗。能得娶娘子這般佳人,不吃些苦頭,豈能就這麼便宜了我?”口吻依舊是柔軟的,卻也半是正色,臨尾帶起一絲隱然的俏皮氣息。

這樣的語氣把白卯奴成功逗笑,莞爾微嫣然,又抬眸抿唇嗔他貧嘴。

麵見著心愛娘子的嬌羞小情態,徐宣讚心底瞬間便漾起千絲萬縷甜蜜,愈發順勢俏舌打趣:“我就是貧嘴!”抬臂將卯奴緊緊擁住。

小小一次破鏡重圓,將綿軟身子重新倚進丈夫寬厚的懷抱裏,半闔眸子嗅著他特有的男子氣息,卯奴心下五味陳雜、難以尋得一個宣泄的突破口。就如此不動不言,實實的靠著,又良久後適才小抿曇口,幽幽的:“我有了,官人的孩子……”

“什麼?”瞬息驚得徐宣讚一個愣怔,旋即鬆了半分懷抱頷首去看,“娘子,你是,你是說……”

就著不知何時重於雲霄之後顯影的溶溶月華,隻見卯奴玉色雙頰氳起一抹淺淡酡紅,善睞軟眸緩緩兒一斂,唇角輕揚,微微點了點頭。

就如此猝地一下回嗔作喜,徐宣讚儼如自十八層地獄一個彈指翻躍九霄!微冷深夜吹灌的衣袂輕鼓,他竟已然不覺寒涼……

待得夫妻二人雙雙還家時,天邊已有隱隱一抹魚肚依稀浮現。

隻此兩日,便似讓徐宣讚曆經了漫長一生中所有的大悲大喜。心裏百般滋味,久久難以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