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回 承天寺前戲道長(1 / 2)

素白衣袂借著一坐一起又一行的勢頭,在無風的空間裏晃晃曳曳,映扯出了飛翔的美感。

陽光昏惑,借著視覺的格局,隻見她瑰麗的麵靨忽地滑過一縷似憂傷又似自嘲的微弱哂笑。汀唇翕合,淺淡的:“你到底,還是信了。”

“娘子!”這話驚得徐宣讚登地一陣頭耳轟鳴,才欲解釋,又驀地看到卯奴似蒙了水霧的眸子裏滑過隱隱的痛。下意識順著卯奴的目光低頭去看,錚然看見了自己前襟內揣裏掉出的幾張黃符,“這……”晃了下神,立即明白了卯奴這迷離情態發於何處,“娘子,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啊!”說話時忙一把拽出那符便往地上去摔,口裏碎碎念叨,“都是那道士非要給我,我不接過他便不放我走!我,我怎麼會用這符去咒娘子呢……”

卻被卯奴抬手柔柔的一攔:“官人適才和我做了夫妻,尚不把我親熱,卻信旁人言語。還要等到半夜三更裏燒符來壓鎮我麼?”沒給徐宣讚解釋的機會,繼續接口,“官人且把這符燒來看!”說話時已奪過符來,就手往一邊的小鼎裏扔進去。

“娘子……”徐宣讚也知道卯奴在氣自己,一時是不會給他說話的機會。隻好在她身後籲歎不迭,看著她做這一切,想攔又攔不住。

一來二去間那符已經燒化。白卯奴還是先前那個貌美如花的白卯奴,毫無異樣、全無動靜。

就著搖曳光影,她微把眸子一側,幽幽淡淡:“卻如何?我可曾是妖怪?”

徐宣讚早一把將卯奴重新緊緊攬在懷裏:“早說不幹我事,原是承天寺前一雲遊先生執意如此,我奈何他不得!現下娘子卻不信任我,認定是我糊塗到來加害娘子的地步!”語盡鬆了懷抱,轉臉過去,苦著眉頭哀哀歎息。

卯奴看在眼裏亦不好受,略忖一番,又覺是自己因著心虛之故而有些過激:“官人。”主動迎著徐宣讚上前幾步行過去,黛眉微顰,煢然之態不達眼底,“是為妻的過錯。可若非為妻太怕失去官人,又怎會如此緊張……”於此已帶起了些柔和軟款,似是含了悲恨委屈,似能滴出水來。

這廂一見,即刻便又慌了神智:“娘子,是我該死,我不該惹娘子不開心的!”看得徐宣讚心裏一陣軟疼,轉身握住了卯奴的手,“我也是愛極了娘子,適才,適才……”

“哎。”被卯奴一縷蘭花指抵在他唇畔止住。卯奴微抬首,水霧闌珊的盈盈明眸裏似乎糅雜了閃亮碎金,“不要說了。”淺淺低低的,“官人對我的情誼,為妻都明白。”於此忽地把眸子一冷,帶幾分自言的幽幽感,“不過明日定要同官人,去看那道士一遭!”銀牙沁寒,心下打定了主意,“我倒要看看,是個如何模樣的先生!”

徐宣讚也正為此事惱火不迭,見愛妻如此,自是頷首應下:“也好,明日我們夫妻便去找那道長理論。若還能尋見,便莫讓他再枉自誆騙他人!”

次日晨起,徐宣讚又向王主人告了半天假,靜待白卯奴與青青梳妝戴釵著素衣,爾後三人且散心且前行的,一路來到那承天寺前。

昨日開光之典似乎集結了姑蘇大部分百姓,今日的承天寺便明顯冷清許多,隻有少數幾個閑散遊人借著晨曦空氣清新而來此燒香、看景。

這三人似有心又似無心的走了一陣,直至那一道偏殿半寬門前,青青眼尖,湊幾步近卯奴身邊兒,抬眼睛往前一指:“姐姐,噥,是那個穿紫金道服的中年道士麼?”

徐宣讚與白卯奴具聞了聲息,順勢往那邊一看,隻見一簇人團團圍住一席地而坐的先生,那先生睛目雙闔、體態閑然,一手輕按在盤曲的膝蓋上,另一隻手臂微微彎曲、拈一嫩柳條往當空裏遍散符水。

“對,娘子,就是他!”徐宣讚看了一陣,忙與卯奴小聲,“昨個就是這位道長予我符咒的!”

“嗬,我想也是了。”卯奴一雙眸子直直的刺在那先生身上,漠漠眸光交織出一層寡淡的冷,語氣清寒,“待我去問他一問!”語盡一拂鳳尾蝶袖,冶步逶迤上了前去。

青青隨後緊跟。

徐宣讚見狀,也忙不迭緊追妻子和小姨子去了。

卯奴碎步徐徐的走到近前,撥開人流,直對那紫金道袍的終南山道士:“你好無禮!”悉張小口便是一叱,“出家人枉在我丈夫麵前說我是妖怪,還書符來捉我。如此怪力亂神毫無真本領,還要在這裏對眾百姓繼續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麼!”

經此一席話,周圍人群皆屏息凝神抱臂立著看好戲。

徐宣讚並著青青立著卯奴身邊,漠著一張臉。

那先生抬頭瞟了一眼徐宣讚,心知是這小哥兒不信自己的話,也不多跟他口舌,徑直對卯奴接口:“貧道在終南山清修多年,時今下山遊曆,行的是五雷天心正法,夫人何故說我亂語胡言、坑蒙拐騙?”他雖有道行,卻並不算太深。能以天眼看出依附在人身上的妖邪氣場、看出一幹不得人身的小妖,卻未必能看出來白卯奴、青青這些得了人身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