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媽媽眼睛裏劃過一絲不悅,低聲道:“她那個眼皮子淺的,竟是連定下的份例都不肯給郡主。”
她轉身走向書桌,從上頭拿起一張大紅色的紙,遞給映晚,“若按著這個單子來,郡主恐要被人恥笑。”
紅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看上去極為豐厚,一件件珍寶使人眼花繚亂。可映晚隻低頭掃了一眼,便察覺其中不對勁兒來。
這單子上頭東西看著沒少,可用料規格卻活活降了個檔次。就好比珍珠十斛,一兩都沒少給,卻從一品東珠給換成了普通珍珠。若將這等品相的珠子用在衣衫首飾上,她這個郡主就不要出去見人了。
真真丟不起這個人。
映晚隨手將單子擲在一旁。
薑媽媽安撫道:“郡主不要憂心,王爺不會讓王妃這般胡來的,待我去和他……”
“媽媽看不出來嗎,若沒有叔叔首肯,憑嬸嬸一個人,哪兒敢這般欺負我?”映晚拉住她,低聲道,“我又不是他們的女兒,縱使丟人現眼,也不過是我一個人罷了,連累不到嘉陵王府。”
難道還能有人當著嘉陵王的麵嘲諷他嗎?不管丟多大的人,最終被人恥笑的,被人看不起的,也唯有她林映晚一個人罷了。
京城高水遠,旁人不會覺得嘉陵王府貧窮,隻會覺得她林映晚不受重視,不得嘉陵王歡心罷了,對嘉陵王沒有絲毫損失。
而省下的錢財,足夠給他親生的女兒再起一座宅院,他怎會不願意?
薑媽媽啞口無言,郡主的都對,可是總不能就這樣出嫁,“郡主,那可怎麼辦?”
入京聯姻本就艱辛,步步艱險,若沒有錢財傍身,她一個姑娘該如何在虎狼環飼的京中立足。隻消一想林映晚在京城中孤立無援的形容,薑媽媽便一陣一陣難受,心疼的不得了。
林映晚搖頭,“媽媽,認命吧。”
她苦笑一聲,不認命又能如何呢?她出身高貴,奈何父母雙亡,叔叔和嬸嬸要欺負她,她連哭訴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郡主的身份,宛如一座囚牢,將她困在當中,永世不得解脫。
“可是……”
映晚搖頭製止她的話,頗有些疲倦地從榻上站起身,緩步走到內室去,“媽媽,我想靜一靜,你先去歇著吧。”
今她是真的累了,一樁樁一件件,人世間便沒有一丁點兒好事兒能讓她高興高興。
薑媽媽擔憂地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出門前回頭望了一眼。
郡主這一遭真是被欺負的狠了,既是如此,她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郡主難做。
映晚自己脫了衣衫鞋襪,躺在床上,抬頭望著床幔上精美的繡紋,細白的手臂慢慢遮住眼睛。
溫熱的液體從臉側滑下來時,她依然是安靜的。
窗戶開著空氣中隻有風吹過簾幛的聲音,那樣大的風,讓那液體還未落在枕上便風幹了。
六歲那年父親戰死,母親難產一屍兩命,隻留下自己一個人。一向慈和溫柔的叔叔像變了個人,繼承王爵之後,把她趕到角落裏住,原本的院子則給了他的女兒。
她也曾經不滿過,抗爭過,可有什麼用呢?嘉陵遍地的官員,口口聲聲念著父親的恩情,可卻任憑自己被欺負,沒一個人為他的孤女話。
人世間的滄桑,她早就認識到了,隻是沒料到……沒料到他也是這樣的人,當時年少,而今卻時過境遷。
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映晚心裏一陣一陣發冷。
她一直都是如此無助。一直都是,從未改變過。
明日子派來的使臣便要到嘉陵,前路茫茫,不知何處才是歸途。
映晚閉上眼睛,若非通紅的眼角,任誰也看不出她心中的苦楚。
第二嘉陵王妃過來的時候還是淩晨,熹微的光暗沉沉的,是個陰,映晚尚未起身,便被人直接推開了房門。
從睡夢中驚醒,映晚還沒回神,嘉陵王妃尖銳刺耳的嗓音已經落入落入耳中,“映晚怎麼還在睡,今兒是大日子,趕緊起來。”
薑媽媽萬分不悅地蹙眉:“王妃一大早的就來郡主閨房裏大吵大鬧,是何方禮數?何況今日縱然朝廷來使的大日子又與郡主有什麼關係?又沒得讓她一個閨閣弱女出麵的道理!”
映晚拉住薑媽媽:“媽媽,別了。”
她微微蹙眉,不明白為何薑媽媽今兒跟吃了炮仗一樣,要跟嘉陵王妃吵架,這麼些年來,她一直都勸自己忍氣吞聲,臥薪嚐膽,不可因失大。
今兒自己竟是先忍不住了?
這不像她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