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晚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嬌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聲音似三月的微風,細細柔柔的。
“叔父已經決定了嗎?”
“能進京嫁於王孫公子,是你的福氣,叔父如此安排亦是為你打算。”嘉陵王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隻道,“日後做皇子妃或者王妃,總比在嘉陵下嫁給販夫走卒要好得多。”
不待映晚話,便接著勸,“雖嘉陵和朝廷有些許誤會,然陛下宅心仁厚,勢必不會為難你的。”
“映晚,嘉陵王府乃你父親一生的心血,你總不想讓它毀在我們手中吧?”他聲音溫和,出的內容卻不容拒絕,“你素來懂事,不用我教吧。”
“叔父一片慈心,映晚……映晚明白。”映晚閉了閉眼,嘉陵王府自然不可因自己而毀,她根本就無法拒絕,“朝廷迎親的使臣,幾時……幾時能至?”
這話出口,隻她自己知道心中的苦和難過。
叔父的好聽。福氣?好一個福氣!若真是福氣,怎不叫他親生的女兒去?
世上無人不知,嘉陵王府和朝廷對峙多年,一直不服朝廷管教,仗著險才能苟且偷安至今。如今她這一去京城,便是活生生的靶子,京中皇族豈會輕易放過她,隻怕萬般折辱都是輕的。
可她也沒法子,嘉陵王府是她的根基,若嘉陵王府倒了,她的結果想必還不如做聯姻的棋子。
至少還能留下一條命在。
隻不知,她還有幾好日子能過?
“使臣與太子殿下同行,明便至嘉陵。”嘉陵王眼中劃過一絲冷意,很快又消失不見。
明就到,時日竟然這般緊迫,朝廷早就不把這些異姓王府放在眼裏,何必如此急迫呢?
可映晚卻無暇顧及這件事兒,反而更關心另外一個消息。
“太子……殿下?”映晚蹙眉,“他為何……”
他為何會來嘉陵?這不合常理,太不合理了。
映晚心知肚明,自己哪怕進京聯姻,想必對象也隻是某位不得寵的皇子,或者是無權無勢的王府世子。
至於這位尊貴無匹的皇太子,她連妄想的資格都沒有,他就像是高不可攀的山雪頂,皇家不會拿他來聯姻,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那他又來嘉陵作甚?
“太子殿下此次領兵出征,討伐南山王,會路過嘉陵。”嘉陵王捏著拳頭,眼中冷颼颼的,聲音中的厭惡像是吃了屎一樣,“使臣與他同行罷了。”
映晚沉默不語。不怪嘉陵王厭惡太子,實在是這位皇太子委實過於厲害了。
這事兒還要從三十年前起,新朝建立之初,為政局穩定,分封八位異姓王,其中數嘉陵王、江寧王和南山王三家勢大,一直與朝廷分庭抗禮,日子極為滋潤,朝廷也不敢真的與他們撕破臉麵,人人都以為能祖祖輩輩都耀武揚威下去。
不料好日子很快就戛然而止。
三年前皇帝病重,朝廷沒了主心骨,扶安王趁機作亂,各大異姓王皆蠢蠢欲動,就在此時,年僅十六歲的皇太子提槍上馬,開啟征討異姓王的征程。
當時人人都等著看他笑話,等這個屁孩兒铩羽而歸,將皇位拱手讓人。
誰都沒想到,短短數日,他便拿下威勢赫赫的扶安王,一時之間朝廷聲勢大振,倒讓剩餘七家再不敢輕舉妄動。
他在扶安一帶的戰績傳出來,便令各家戰戰兢兢,恨不得抱緊腦袋過日子,生怕被他盯上。
餘下三年,他先後又滅了四年不安分的,而今終於對南山王下手,南山之後……大約就輪到嘉陵了。
所以嘉陵王才急著送她去聯姻,好換得暫時的安寧。
可是婚姻能代表什麼呢?映晚嬌花似月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輕愁,嘉陵王府是父親的一生的心血,卻注定被覆滅,怎麼能不覺得苦楚?
想起這些事兒,她無心再和嘉陵王話,隻低聲道:“叔父,映晚告退。”
嘉陵王兀自沉浸在厭惡中,漫不經心地點頭,任她去了。
走出書房的門,映晚望了一眼庭院裏肆意開放的合歡花,眼睛裏終於泛起一絲柔軟。
不管前路是否平坦,總歸有父母留下的東西陪伴著她,總歸她不是一個人,隻要想一想母親臨終前的話,她就充滿了力量。
映晚忽而腳步一頓,望著不遠處白衣勝雪的少年郎,手指微微蜷縮在衣袖當中,抿了抿唇。裴瑉,嘉陵王相裴照的獨子,亦是嘉陵王世子的伴讀,是她林映晚自一同長大的少年。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