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晚微微歎口氣,腳步輕緩地從裴瑉身側路過,合歡花從樹上落下來,落在烏雲般的發髻上,身側便有一隻手伸過來,從她發上摘下這片花瓣。
映晚停下腳步,張了張嘴,“裴卿。”
也隻能這兩個字。
“臣拜見郡主。”裴瑉拱手行禮,眼睛卻死死盯著她的臉,“王爺找郡主所為何事?”
映晚便笑了,偏頭盯著他白袍上的暗紋,“你不是早曉得了嗎?”
裴瑉的父親是嘉陵王最信任的心腹,他自個兒十六歲就為嘉陵王辦事兒,如今也是嘉陵一方重臣,聯姻這樣大的事情,嘉陵王豈會不和他商議?
何必再惺惺作態。
裴瑉微微抿唇,指縫中的花瓣滑落在地上,“我亦是被逼無奈……可嘉陵危在旦夕,若沒有人去京都聯姻,早晚要被攻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都明白。”映晚低眉,濃密的睫毛蓋住漂亮的眼睛,帶著一股子悲哀的意味,“我全都明白。”
她不看裴瑉,隻低頭看著落在地上的花瓣,聲音是一貫的柔軟,嘉陵這個地方的口音便是如此,話的時候軟綿綿的,如同細雨紛紛,沾衣不濕。
“到底是我單純,前途漫漫,終究要一個人走。”
餘光能瞥見裴瑉的手攥成拳頭,青筋畢露的手背,絲毫不像記憶中溫雅的少年公子,他也早就不是當年的少年郎了。
裴瑉能看見她細長的後頸,烏黑的長發披散在上頭,映著潔白的肌膚,美的驚心動魄。眼中一陣陣酸澀,他少年時分就喜歡的姑娘,卻被親手送入火坑。
映晚的聲音再響起:“裴瑉,你會後悔嗎?”
裴瑉搖頭,後退一步,看著她奪目的眉眼,她還是那麼美,如同一塊璀璨晶瑩的美玉,更像一朵嬌豔欲滴的玉蘭花,讓人忍不住想采了放入懷中。
可人世間,總有很多東西是感情比不了的。
得與失的衡量,他永遠都不會後悔。
映晚看著他後退,低低笑了一聲,轉身離開時解開腰間的玉佩,輕輕擲在地上,清脆的聲音響起,裴瑉臉色微變。
“我以為少年時許下的承諾,便是一生一世,卻混忘了,年少輕狂。”
麵對叔父和朝廷,她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這一生都已經看得到頭,再留著以前的物件,不過是平白無故給人添堵罷了。
她軟軟的聲音散在風裏,裴瑉緩緩閉上眼睛。
明日皇太子攜使臣至,她便要走了,這一走便是一輩子。
一輩子。
歎口氣,理了理衣服,裴瑉舉步走向嘉陵王的書房,腳下隻餘一片合歡花,安安靜靜的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映晚靠在美人榻上,薑媽媽走過來捏著她的肩膀,有些猶豫:“方才……王妃來過一趟。”
“嫁妝的事兒?”映晚偏頭握住薑媽媽的手,將臉兒擱在她掌心裏,依戀無比,“媽媽,我進京以後你就回老家吧,我給你錢財和房屋,讓你侄兒供養你。”
薑媽媽是映晚生母前任嘉陵王妃雲氏的奶娘,自打林恪之和雲氏夫妻二人雙雙離世,便一直照顧著他們的獨女,她這個年紀,擱在旁人家也該榮養了,實在不需要跟著自己擔驚受怕的。
薑媽媽什麼話都沒,粗糙的手揉揉她的臉,溫柔的像母親一樣,“離了你,我還有什麼活頭?早年我就該隨王妃一同去了,若不是念著你……”
她歎一口氣:“日後可別這樣,傷我的心。”
“媽媽,京城艱險萬分,若你隨我去,一旦出事,我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映晚溫柔道,“你回去老家吧,我日後若無容身之處,媽媽還能收留我,不至於讓我餓死街頭。”
星辰般燦爛的眸子對著你,便讓人不出反駁的話來,薑媽媽歎口氣,“你這個性子,和你母親一模一樣。”
看似柔弱溫婉,其實倔的不行。
薑媽媽眼中擔憂越發濃厚。王妃嫁進嘉陵之前,還是便是出名的京都第一美人,無數王孫公子拜倒在石榴裙下,引得各家千金豔羨嫉妒。
一晃二十年過去,郡主也十七歲了,她的容貌有八分像王妃,句國色香也不為過,隻怕這容貌給她帶來的,是災禍。
二十年後,不知道這幅容貌在京城中會掀起何等風浪,會不會再令人魂牽夢縈。
映晚卻想不了那麼多,她更關心別的事兒。
“我的嫁妝,嬸嬸是如何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