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兩天後,我便踏上了去見父親朱文的路途。
因為擔心我,陳墨執意要陪我去。我拗不過他,隻好跟他一起親吻了樂樂,揮手告別。
監獄裏,我波瀾不驚地等待,內心實則早就洶湧澎湃。雖然我從十歲那年開始就恨著朱文,但血緣上的聯係又讓我不得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不知道,他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
陳墨大概看出了我的情緒,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溫熱的體溫傳了過來,終究還是讓我舒坦了一點兒。
大概等了十五分鍾的樣子,我終於見到了朱文。他穿著監獄的囚服,步履蹣跚。我實在是想不到,他現在竟然是如此蒼老。
他原本的不良習慣早就把自己的身體掏空,而監獄的日子恐怕還擊垮了僅剩的那點兒精氣神。他看著我,那雙渾濁的眼眸了無生氣。
這樣的他,已經遭受了報應,我再也恨不起來。
見我拿起了電話,他也拿了起來,聲音從那頭傳過來,“萌萌,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你來看我?”
“那你以為是誰?”我冷冷地說,“朱煒?你別忘了當初可是你把他賣了抵債,還害死了他最親近的奶奶。你覺得,他會來看你嗎?”
聽到我的話,朱文啞口無言,隻是無神地看著我。那雙空洞的眼眸,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我接著說,“而且前幾天陳墨曾委托人來問你一些過去的事情,你表現得不是很想要見我麼,怎麼可能想不到?”
“我是期盼著跟你見上一麵,但的確也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會來。”他頓了頓,接著說,“我一直都知道你恨我,因為你媽媽……去世的那件事。”
“你媽媽的死,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壓在我心裏的大石頭。多少個夜裏,我都會夢見她,然後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不說一句話。說實話,關於他言語中的愧疚我是一點兒也不相信。
見我不為所動,他接著說,“萌萌,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媽媽,漂亮又賢淑,多好的女人……”
我實在是再也看不下去他的表演,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既然那麼喜歡,為什麼還送她去死。”
“萌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們家裏窮,我是真的拿不出錢來。”他有些激動,“而且你奶奶說過,過去每一個女人都要過這一關,根本不要緊。我真的……真的沒有想到你媽媽竟然會死。”
“朱文,你的這些話哄騙不了我,所以還是不要再說出來惡心我。”
“萌萌,我說的是真話,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媽媽。”
我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睛裏便是斑駁的淚光,“朱文,你說你真的喜歡她,那為什麼會在生死關頭的情況下置她的性命於不顧?奶奶說過去每一個女人都要過那一關,你就信了,但為什麼就沒有想過過去究竟有多少女人死於難產?你說家裏窮,真的拿不出那些錢來,那你為什麼不在媽媽生產之前就準備好錢,而是整天不停地揮霍?就算當時拿不出錢來,你為什麼不去借,不去賣血,不求醫生,而是跟著奶奶在那裏一起鬧騰?”
“你說你喜歡她,為什麼在她死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訛詐醫院?你說你喜歡她,為什麼在拿到那筆用她生命換來的錢以後很快就輸了個精光?你說你喜歡她,為什麼在她死後很快就找了新的姘頭?你說你喜歡她,為什麼不好好地養育她給你生下的兩個孩子——我和朱煒,而是想方設法把我們賣了抵債?”
“朱文,你或許喜歡過她,但也隻不過是喜歡她美麗的臉龐和她的子宮而已。你,就是一個垃圾。”
如果說之前初見時,我覺得他現在已經是遭受了報應,有些恨不起來的話。那麼他現在一句其實很喜歡媽媽,則又一次把我的恨意擊了起來。
他害死了媽媽,怎麼還有臉說他是喜歡她的?
我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陳墨立刻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讓我平稍微靜了下來。
大概朱文也受不住我這樣連珠炮似的追問,隔著玻璃我都看到他的臉通紅,不知道究竟是氣惱還是羞愧。
好半天,他終於開口問,“所以說,你今天的目的就是來指責我?”
“我沒有指責你的想法。”我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我今天的目的隻不過是想從你這裏了解一些往事,是你先提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你想要問什麼?”
“我想你心知肚明,畢竟陳墨前幾天曾委托人來問過你那些問題。”
“萌萌,你為什麼要這樣執拗?那些事情你媽媽不曾告訴你,一定是為你好。”
“或許她是為了我好,但這樣的好未必就是我想要的好。”我緩緩地說,“我是成年人了,能夠判斷和承受事情的真相和後果。”
我頓了頓,隔著玻璃看向他的眼眸,“你告訴我,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並不知道多少。”
“那就是的確知道一些。”我淡淡地問,“需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