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想讓她心情平複過來,過了一會兒,她才又接著說“不準你找修文補習,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過度勞累,其實不是易川這孩子的錯,是我的意思,我讓他這麼做的,我隻是害怕,修文耗費太多的心力,他的身體會承受不了,雨楠,對不起。”她終於道出易川對我刻薄的真相。
“阿姨,不怪你,是我害了修文。”我心裏特別難受,陳修文參加那麼危險的活動多少都跟我有關係,我不但害了他,還一直誤會了易川,他是在那麼用心地維護著修文,可我卻像個白癡一樣,執迷不悟,不講道理,恨了他那麼久。
“那排異反應會有什麼後果?“我問她。
修文媽媽強打起精神又告訴我:“是不是排異反應,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檢查,嚴重的話,有可能,有可能要把植入的腎重新取出來。”
那一刻我覺得腿很軟,說不出什麼話來,修文媽媽把手放在我手上,她說:“修文這個孩子,從小就這麼倔,他不願別人把他當一個病人看待,他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執意去兼職,可這一次如果能順利出院,以後真的不能夠再給你補習了,我們都希望他健健康康的對不對?”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他了。”
“不是這個意思”他媽媽解釋道,“我知道你和修文是好朋友,你能經常去看他的話,他會很高興的。”
我用力點點頭,見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站起來說:“好在這次車禍他傷得不重,不要太擔心,我要到病房裏去了,修文醒來的時候我要在他身邊呀。”
我也站起來,抱著她,突然就有些溫暖,我說:“阿姨,修文他不會有事的。”
“雨楠,你是一個好姑娘。”她伸出手來給我理了理淩亂的頭發,“你也受了傷,要好好休息,讓易川送你回去吧。”
我目送著她略顯疲憊的身影,和修文媽媽認識不到半小時,但總覺得她身上有著一股濃濃的暖意,大概天生就是這樣溫和的氣質吧,就像陳修文天生具有陽光的氣質,而易川則天生淡漠。
在我和修文媽媽談話的整個過程中,易川隻是靜靜站在旁邊,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入定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像並沒有在聽我們談話,我現在看他,比從前順眼多了,甚至還有些親切。
“對不起,一直誤會你了。”我向他說。
“嗯”隻是敷衍了一聲。
“你不能多說幾個字麼?”我就納悶了,明明現在所有誤會已經解釋清楚了啊,他怎麼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你想回家麼?”他問完自己先走了,都沒有等我做出反應,我也隻能懨懨跟上去。
回家的路上我問易川,沒有腎,人還能活麼?
他終於是不再惜字如金,回答道:“之前換腎時,修文自己的腎並沒有取出來,所以就算這個再拿走,他也不會沒有腎。”
“但是,原來的還能用麼?”
“功能已經嚴重衰退了,在下一次植入之前,隻能靠透析維持。”
“那要是一直沒有合適的腎源呢?”
“薛雨楠,你到底在想什麼?”他突然問我,“為什麼做最糟糕的打算?”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我要把我的腎給陳修文。”我說。
他轉過頭,用一種近乎的陌生的眼神看了我幾眼,然後又恢複了冷漠,“你的腎,他不一定能用。”
“那總可以,化驗看看吧?”我依然倔強。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簡單。”
“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他嘴角動了下,似乎是一個冷笑,又不甚明晰,“你要給他捐腎,是你的權利,隻是修文現在還沒有確診,如果真是嚴重的排異,你再去接受腎髒匹配測試也不遲,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說完這句就不再理我了,目光融入夜色裏,我的心情也像夜色一樣黑暗,從未預料到陳修文有著這樣嚴重的病,他的活潑與和煦下麵,竟然深深地隱藏著痛苦,為什麼我以前不曾發現呢?不曾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幫上一把,也不曾問問他,累不累,痛不痛,我真是一個王八蛋。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宿舍門鑰匙不知道落到哪裏去,敲了門是林嬌來開的,她滿臉貼著黃瓜片,以一個高難的姿勢打開了門,然後看見我傷痕累累的樣子,尖叫了一聲,我就看見薛如玉蹦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