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拍著手,沒等來好吃的雞蛋,反而等來熱水帕子擦嘴,就知道今天的點心時間結束了,不滿的扭動一下身體,但是每每吃完點心就該是睡覺的時候,她就一點點的開始垂著眼皮。
“想睡了。”王容與說,讓喜桃來抱,“抱下去睡吧。”
“看來困的厲害,如何還能撐到抱回坤寧宮去,就去朕的寢殿睡吧,午睡也睡不了多長時間,梓童留下陪朕說會話。”朱翊鈞說。
王容與點頭,喜桃就躬身抱著榮昌跟著寶璋姑姑去陛下寢殿。
“看榮昌吃的這樣好,朕都有些餓了。”朱翊鈞仰聲對隔間外的人下令,“去尚膳監拿幾盤點心來。”
“陛下這幾日有好好吃飯嗎?”王容與問,“陛下就是再擔心首輔大人,也要顧全自己。若是為了臣子而傷了聖體,恐怕首輔大人知道了,與心不安,與病體無益。”
朱翊鈞看著王容與,“朕這心裏奇怪的緊。”
“我知道。”王容與說。
“你知道?”朱翊鈞反問。
“張居正是能臣,陛下要失去這樣一個能幹的臣子,會遺憾不舍都是正常。”王容與說。
朱翊鈞聞言苦笑,“有沒有遺憾不舍現在還不知道,但他若真死了,朕肯定要鬆上一口氣的。”
“是不是覺得朕很虛偽,朕年少時可是叫他老師的,卻會在他死後感受到輕鬆。”
“陛下為什麼會這麼認為?”王容與說。“怎麼會覺得自己虛偽呢,這種想法也很正常,我家幼時有個夫子,教學極嚴,便是我,也常被戒尺打手板,更別提我的三哥,他是我家中最不喜讀書的人,幾乎是每天都要受夫子責罰。後來夫子喪母請辭,因為夫子家甚遠,夫子又年歲頗高,這次請辭這輩子就不可能再回京城,得知消息後,三哥麵上做淒淒不舍狀,私底下每天一個大醬肘子慶祝,足足吃了一個月,吃到他後來聞見肘子味就不適,祖母和父親還擔心,怎麼連最愛的肘子都不吃了。”
“人性如此。”王容與笑說,“陛下何須掛懷。”
“他做臣子是很好。”朱翊鈞歎道,“就是做的太好了。他大權在握,那朕手裏能握什麼?”
“張居正此時死,對他和陛下都是好事。”王容與說,“既成全了明君賢臣的佳話,也不枉費陛下稱呼他一身老師的情分。張居正不死,到後來也必會遭罷黜。”
“陛下不要為此憂心傷神,一切順其自然吧。”王容與說,“說到底,張居正此時,又不是陛下要他死。陛下此刻還為自己覺得張居正死後會輕鬆就慚愧,實在心軟慈善,國有仁君,是天下之福。”
朱翊鈞聞言笑了,“是啊,此刻也不是朕要他死,朕在自擾什麼?”
王容與陪朱翊鈞吃了點心,過後又就字帖討論了一下,等到榮昌午睡醒,本要走的,但朱翊鈞非要留下再和女兒玩了一會,等到太陽西下,王容與才抱著榮昌回坤寧宮。
她在步輦上回頭望乾清宮巍峨的飛簷,紅霞滿天作為背景,更顯莊嚴肅穆,陛下,等張居正死後,彈劾他的折子如雪花飛來,陛下還能如此嗎?
張居正當然不是一個完人,就她在閨中就曾聽說,張居正為人很貪,私下窮奢極欲也不是密事,但他為國家做出的改革與奉獻,他的功勞也不能全部抹殺掉。
若張居正死後被清算,恐怕日後就沒有真正敢做實事的人了。昏庸平常才能平安一生,積福後代。但是國家沒有了做實事的人,而多是碌碌無為之輩,這個國家也危險了。
朝代總要更迭,王容與悔恨自己當年不知道多學一點曆史,以至於明朝現在到哪一個階段了她並不清晰,她知道崇禎是明朝最後一個皇帝,但是萬曆離崇禎有多遠,她不知道。
不過三五日,一代名臣張居正在家病逝。
帝大悲,為之輟朝三日,贈上柱國,諡文忠。
張居正的後事辦的很隆重,然而張居正死後第四天,就有禦史等七名文官,聯名彈劾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潘晟。
而潘晟,正是受張居正舉薦才複起。
帝命潘晟致仕。
這仿佛是一個訊號,陛下要清算張居正的信號,於是言官聞風而動,但是他們之後彈劾張居正的折子都被陛下按中不論。
張居正在家中停靈後仍是風風光光下葬。
難道陛下還顧念張居正?
言官們一下又退縮起來。
此時,朱翊鈞坐在案首,臉色十分晦澀難辨,“你所說的可是真的?”
“張居正,和聖母太後過往甚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