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但是，你的那個比喻，那個有關上帝宮殿的比喻，你說，美是宮殿的外表，或者說外衣，這又怎麼理解？
木：什麼怎麼理解？正確的說法是宮殿的儀表！儀表者，內在精神的外露也，你以為是什麼？一個姑娘，即使上帝對她再不垂憐，讓她沒有獲得那種驕人的外表，可是，隻要她有一顆智慧的眼睛，這顆眼睛，就足以把她的全身馬上照亮，嗯？這個，難道不是你早就說過的事實嗎？
鐸：這個當然。
木：那麼，你還有什麼高見？還有什麼意見需要發表？
鐸：有！請問，有沒有一種被稱作暴力的美？
木：我承認，好像是有的。
鐸：那麼，你給我用你的理論解釋一下，這種美為什麼會存在？我們看到獅子在追逐獵物，為什麼會獲得驚心動魄的美感，一種自然的崇高感為什麼會由此躍上我們的心頭？我們又為什麼喜歡觀看恐怖片、暴力片，甚至看著行刑的場麵，我們的國民還會把下巴掉下來，讓肢體動作親自展示自己的愚蠢？
木：哈哈哈，好，問得好！一個人把下巴垂下來，讓嘴巴呼吸汙濁的空氣，這個，沒什麼大不了得。如果是一群人都是如此，都這樣呆頭呆腦，讓愚鈍的頭腦，讓旺盛的精力，消耗在對善惡不分的讚歎中，那必然就會是一種災難，必然會遭到魯迅先生最無情的抨擊的。是不是？
鐸：對。可是，你說，我們人類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為什麼會從暴力中，獲得一種超常的審美體驗？難道不正是因為，這種暴力，其實不是別的，其實正是對自然的模仿嗎？
木：這個看似棘手的問題，並不能使我感到困難。你聽我說，第一， 請你回答我，我們是在什麼樣情況下，才有興趣欣賞這個所謂的“美的”？請回答。
鐸：當然，必須是在保證自我安全的情況下，自己如果受到這種威脅，我們便不會有欣賞的心情。這個我承認。
木：也就是說，我們喜歡聆聽雷電的無上威力，劃破天際，搖撼宇宙，是不是？一種崇高的美。但必須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我們必須在是確保屋子不受威脅的情況下，才會有欣賞的心情？
鐸：對。
木：那麼，請你繼續回答問題。第二，獅子追逐獵物，是不是經過了大自然的同意？它們的行為規範，是不是經過了大自然的首肯？
鐸；當然。
木：第三，你說，我們人類，是不是也是一種生物？
鐸：哎呀，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希望你用你的理論，來考察這個問題，請不要離開這個軌道。難道你是想說，我們之所以喜歡暴行，恰恰是因為我們也是獸性不滅？
木：不，大錯特錯，我堅信人性為善。這一點，是文明的造就，是人類自我拯救的唯一依靠。這一點，請不要懷疑。可是，你要明白，我們盡管喜歡觀賞死亡的場麵，卻無法容忍好人、善人受委屈，被謀害，這一點，我根本不需要得到你的確認。因此，我們在作這種審美活動的時候，其實也是一種對善的回憶與感知。當然，盡管有時候，接受行刑的人，也不乏被陷害、被冤枉的情況，可是，我們人類、正常的人類，卻必須首先知道，自己正在欣賞一種善惡有報的原理，也就是善的原理，是不是？我的推論可以站立起來嗎？至於對獅子的獵物的不幸，我們一邊欣賞，不也要回報以惋惜與同情之淚嗎？你見過有什麼女性，或者說保持了本真、善良的心靈，在這種場合，能夠真正鼓起勇氣，做心安理得的欣賞嗎，嗯？
鐸：好吧。也就是說，暴力的美，和悲劇的美，完全是兩種類型的美？
木：你讓我怎麼說呢，這個還需要我說嗎？——你繼續，你還有什麼見教？
鐸：不，我不想再說什麼了。——我鼓足勇氣，質詢你的觀點，沒想到反被你說服了。
木：是嗎，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我也不一樣嗎？不也常常被你說得啞口無言了嗎？
鐸：哈哈哈。
木：尤其是今天，嗯？
鐸：我還想請教，什麼是真理？
木：真理才是最醜陋的存在！——真理是裸體的，不需要穿什麼衣服。
鐸：哈哈哈。
木：好，那麼，請允許我好好發揮一下子。
鐸：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