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鐸談話第九(2)
木:嗬嗬,老弟,我看你又犯糊塗了。好吧,我把你這個擴展一下。我們剛才說的文明的概念,就可以把你這個問題一下子搞明白了,不是嗎?你說,農村裏的,與大地為伍的人們,他們一般都那麼質樸、善良、富含人情味,又有可敬的忍耐精神,執著精神,抵抗各種生存挑戰的精神,原本很值得我們城市居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是不是?但是,他們為什麼偏偏對城市的居民,會表現出一種不必要的尊敬、羨慕、甚至敬仰呢?我看原因不在別處,原因就在於他們對文明的期許和肯定。人類的求知求善本能,會讓他們自慚形穢,就像他們對心靈本真的嗬護,常常會讓城市居民自慚形穢一個樣。嗯?你看我把問題表述清楚了嗎?城裏人、農村人,說到底,都是人,所以就有必要從心靈這個角度,來考察他們的精神之優劣,而不應該從什麼生活方式,從財富、尊榮、地位,這些俗世的東西來考察。這樣會失去對美的正確判斷的。
鐸:好,我很受感動。你為我們農村人,正了名,維護了尊嚴。
木:你這是何必呢?況且,如今的農村,已經不成其為農村了,沒有了質樸,隻有啪啪亂響的算盤聲,有什麼美感可言?可是,這能怪誰呢?時也勢也,我還是堅持認為,建國以來的集體生活,社會主義運動,把我們廣袤的農村大地,也搞得人心叵測,人心不古了,這也是明明白白的事實。你同意不?
鐸:沒錯,通過那段社會化集體生活體驗,人們,農村的、城市的人們,都普遍學會了世俗的聰明,學會了在這種政體下如何為自己盤算。
木:因此,我要遺憾地指出,自古至今,曆史事實都在證明著一個基本的道理,大一統,或者幹脆說是專製政體,完全不適合培育社會的責任心,而長於培育一種投機取巧之心!這一點,也真的讓人感到遺憾。
鐸:當然,就像鐵屑遇見磁鐵必要會緊緊擁抱一樣,看到了一種可以不費勞作,就可以分到的利益,集體的利益,那些隻知道為自己盤算的所謂聰明人,為什麼不會開動頭腦機器,把主要精力放在套取點滴恩惠上去呢?這個,是人之常情。而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政治環境,恰恰為這種世俗的風尚提供了遊刃有餘的機會。但是,我想說的是,請相信我,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靠舔食牙穢,靠拍馬溜須討生活的,這一點,請你積極估計一下。
木:哪裏需要費心估計?這是個人性沒有泯滅,人性、狹義的人性永遠不會泯滅的問題。蓮花出於汙泥,難道僅僅是我們這些個可憐人文的自戀自娛嗎,嗯?這個無需多言。
鐸:老兄,你知道嗎,看到那些農村的孩子們,或者說家庭貧寒的孩子們,在那種遠遠超乎社會大眾想象的艱苦環境中,執著求學,質樸向善,在物質與精神的雙重空白中,埋頭苦讀,我常常會感動得鼻塞淚流。我這個心裏,也仿佛會獲得一種精神的感召力,一種悲憤而堅決的心情。你說,這也是一種審美享受嗎?
木:當然。對於我們這個時代來說,這正是一種超強的審美體驗。為什麼?因為我們這個時代,太缺乏這種真實的美了!因此,我們不能把這種求知若渴,僅僅看作是掙脫命運、謀求新生活的努力。那樣理解,盡管也沒什麼錯,可是,畢竟有失膚淺,沒有揭示出這個美的本質,是不是?你之所以深受感動,是因為你從中感知到了一種善念,也許還有一種對自己當年求學生活的記憶和回憶,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