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看來,你對文學的期望,要比一般人大得多。
木:你這個一般人,具體指哪些人,所有的社會大眾嗎?
鐸:豈敢。我是說,比業內人士,嗬嗬,業內人士。你知道嗎?如今,那些可敬的作家們,都感覺自己被邊緣化了,因此成天耿耿於懷,有些幹脆跑進了別人的作坊,搞一些沒名堂的事情去了,都不敢吃這碗飯了。好在我們這些文學研究者,還有老一輩人留下來的那些經典,靠這個,給孩子們暫且提供一些自己都看不過眼的食物。你想,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心裏也是苦不堪言的。覺得對不住人,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木:你這樣說,就不公正了。都是些什麼經典,讓你這樣提不起精神,感覺對不起良知呢?我倒是想知道。
鐸:我是說我自己的專業,自己的感悟。沒有其它意思。
木:你具體點,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鐸:我是說,文學,最有價值的文學,應該是對現實生活的本質性關照,應該是對人們心靈音樂的本質性抒寫,也就是你的觀點,應該是對善的感性顯現。可是,如今,因為沒有正確的社會價值判斷,沒有真正值得信奉的哲學觀作作標尺,更因為作家們都沒有很好地超越曆史、超越自我,所以,我們看不到這樣的文字,學生們想通過文學,尋找人生的秘密,生活的智慧,常常是越找越糊塗。作為一種文學教育者,也隻有眼巴巴看著,除了歎息,真的無計可施。
木:哈哈哈。我剛才的意見,當然不是針對你的。我們這些吃哲學飯的,不也一樣嗎?一樣不知所雲,眼巴巴看著學生們,站在雲霧中,自己也同樣的無計可施。
鐸:我知道,這個,我能不知道嗎?
木:那麼,讓我們都把這股怨氣,消除掉!我們來談自己的問題吧。有道是,藝術的空洞與無所作為,正是社會病變的直接表征。空發牢騷有什麼用呢?
鐸:當然,可是,對於當下中國,我們不能這麼輕率吧?
木:好吧。你不要以為我不懂文學,我可是一個酷愛文學的人。我的生活激情,我的對美的感知,對人生的思考,可都是從偉大的文學中獲得的,你可知道?我把文學看得很重,也看得很寬泛。在我看來,有些偉大哲學家的著作,也可以當作文學來讀的。你比如,馬克思的文字,激情澎湃,充滿了優美的、壯麗的色彩。
鐸:也充滿了戰鬥的氣息,鼓動的力量。
木:哈哈哈。也是,沒錯。——不瞞你說,我從小就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孩子呢,嗯?你相信不?我盡管“出身”不好,可是卻可以悄悄地看書學習。嘿嘿!這個學習的愛好,後來就拯救了我。——我給你說,我對唐詩宋詞的研究,未必比你差多少。我認為,文學的全部秘密,偉大的文學作品,它之所以偉大,原因不在別處,就在於對生命本身的思考,就在於對人性的展示,就在於對人生終極秘密的體悟與抒寫,也在於對一個時代特有的人物形象的挖掘,所謂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你看是不是這種情況?盡管對於這一理論,過去運用得讓人隻感到荒謬與可笑,可是理論本身並沒什麼錯。因此,活躍在偉大文學家筆下的,應該都是一些具有高尚思想的人,都應該是對於生命,對於社會,對於生活,對於人性本身具有一定感知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作家們描寫,才值得作家們介紹,才值得我們讀者帶著自己的思考來思考,自己的想象來想象,不是嗎?因此,我也認識到,一個作家的成就大小,並在於它的生活閱曆有多豐富,而在於他的人生的境界,他登山的高度有多大,我的看法對不對?你看是不是這個道理?也就是說,我們盡管同處一個世界,同處一個空間,可是,人和人的區別,人和人之間的差別,那要比物理空間裏的高山大川之間的差別還要大十萬八千裏呢!是不是?作家也一樣,盡管都是作家,都會寫東西,可是,寫出來的東西,是不是也是品位有別,相差很大呢?你說,巴爾紮克,偉大不偉大?的確很偉大了吧,他的文字,曾經讓我們,讓世界上的多少讀者,感到震撼,感到鞭辟入裏,感到可以做生活的鏡子,嗯?可是,你把他和托爾斯泰比較一下,你馬上就會覺得,完全是兩種情境,兩種境界。嗯?偉大的托爾斯泰,偉大的《戰爭與和平》,那是一曲流動的史詩,與天地同奏的宏偉樂章,你同意不同意我的觀點?這個區別,說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區別?難道不是聖者與賢者的區別嗎?在西方文學的長廊裏,我看,最值得我們徜徉徘徊,低頭默想,仰頭感念的,並給我們以偉大啟示的,遠的不說,我看,就是莎士比亞,歌德,托爾斯泰,這三位才是文學的巨人,文學的聖者,才是可以與上帝為伍的偉大靈魂了,是不是?
鐸:你繼續,你不要老問我。嗬嗬,沒錯,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