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底工廠放假前夕,按這個城市特色每個老板都會和管理人員談一次話,不管勞動合同到期沒到期,都要問問明年還回不回來。
大老板是工廠的創始人,他從社會底層辦廠一步步發家致富,他理解工人的想法。對於今年兒子兒媳在廠裏做的事情,他能想到工人們有意見。
用他自己常說的話,當老板的對工人不要太苛刻。在平時工人為了掙點工資忍氣吞聲,可到了年底和年初,情況就要反轉過來。這些工人就像非洲大草原上雨季快要來臨的斑馬群一樣,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會逐水草而居,大規模的遷移。他們會四處打聽同行的情況,問在裏麵做的老鄉今年收益如何?老板對人好不好?管理管事公不公平?如果他們認為對方工廠比現在這個工廠好的話他們就會統一在明年跳槽,這對工廠開工招工來說則是致命性的打擊。
大老板深知今年老工人們受了委屈,人人忍氣吞聲做了一年。到了年底就有幾個帶頭的私底下大串聯,加上外廠老板的挖腳,人人都有打算,天天都有消息,小道消息滿天飛,哪個廠的訂單大,哪個廠的活好幹,哪個廠的計件工資高,哪個廠的老板對工人好等等,工人們是門兒清。老鄉,朋友之間相互通氣,明年不在這個廠做了,去別的廠做。
已過花甲之年的大老板洞悉工人中發生的一切,他預知明年的工廠老工人回廠很少,這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兆,他也勸慰過老員工明年再來做,他也深知這種勸慰僅僅是種象征性質的。但是大老板仍然抱著一絲希望,他請工人吃飯,開車送工人去火車站,汽車站,他以自己的身體力行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名工人,帶給大家一絲慰籍,大老板是講人情的。
與大老板相反的是小老板兩口子,仍然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工人工資按慣例是工人離廠前要全部結清,但是今年老板娘宣布貨款沒收回來,所有人工資全部在農曆新年前付清。工人們麵麵相覷,已心知肚明,隻好說明年還會回來做,為的是給他們兩夫妻放煙霧彈,誰也不想在年底為這個事情鬧到勞動所去,這樣一來一去到年底未必能拿到工資。隻能以這種以退為進,故意示弱的策略迷惑老板兩口子。
對於工人的各種反常舉動,稍有社會經驗的人都看的出來,唯獨老板娘還以為自己手段潑辣,把廠裏看工人治的卑服。
工人離廠後,就剩下一些管理人員在廠裏。管理人員一年的獎金和提成還沒有發放,眼看年底一天天接近,大家夥都心有餘悸,因為按今年這個情況,老板兩夫妻極有可能賴賬,年初承諾的獎金估計要黃。
蓋大龍和一位物控人員算過一筆賬,在這個工廠裏,最核心的是業務員和打樣師,其他的都是輔助崗位。今年老板賺的少,他就要一個個的算計,業務和技術是不敢得罪的,人家的提成是少不了的。其他的像行政,生產,物控,品質,倉管他都不在乎的,走了也不影響工廠運營,獎金就算不給也不影響他的生意。
結果正如他倆猜測的一樣,除了業務和打樣師之外,別的管理人員都沒拿到年終獎,按本地常規,做滿一年多發一個月工資。管理人員都來找蓋大龍詢問,他就去問老板關於管理人員獎金的事情。老板嘴上說不會少,不會虧待大家,等大家回去後統一打到工資卡上。
等到管理人員回家後,老板娘在打工資時把獎金打到卡上,眾人一相對質,除開蓋大龍是2000元外,其餘都是1000元。這和當時老板承諾年終獎不低於一個月工資相差很多,這在當地是近乎一個羞辱的獎金數目,這當然是後麵的事情了,暫且不提。
蓋大龍下定決心明年不再出門打工,從國家政策大背景來分析,十九大明確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以後的鄉村發展機遇比城市大的多。從自身工作情況來分析,打工十多年蓋大龍的內心始終沒有融入城市,他一直想的是打工五年,學點東西攢點錢回家發展,這樣的五年計劃不斷被推後,計劃一直擱淺。
同行老板覺得蓋大龍是個難得的管理人才,就極力邀請他加盟公司。可蓋大龍不這麼想,他對打工生活已經厭倦,老板跟了一個又一個,工廠換了一家又一家,仍然是這種原地轉圈的重複。運氣好一點遇到個好老板,無非也就是多幹一年,運氣不好也就幹個一年就結束了。他委婉謝絕同行老板的盛邀,但他也表示如果招工方麵有困難,他可以介紹員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