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旦視線落到枝頭的白梅上,沉默不語。
朝朝的笑容忽然凝住:功高震主,賞無可賞,還能如何嘉獎?再聯想到趙旦奇怪的表現,以及本朝曆來對武將的態度……
何況,聽魏王為了避免掣肘,私下結交朝廷重臣;性情又古怪跋扈,領兵在外時,曾幾次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抗旨不遵,朝廷早就頗有微詞。
祖父也曾私下對她評過,魏王行事手段過狠,鋒芒畢露,不留餘地,雖立下不世功勳,卻也太過犯忌諱。
朝朝心頭一咯噔,抬頭看向趙旦:“殿下……”
趙旦眼神不敢和她對上,低聲道:“朝朝,我心中也極仰慕佩服魏皇叔。有些事,我不願意做,卻不得不做。”
如今北盧大患已除,魏王聲望蓋下,又性情不馴,擁兵自重,對宮城中的帝王來,委實是心腹之患。
道理朝朝都懂,可……難怪她生辰那日趙旦沒法踐諾了,即將發生那麼大的事,到時朝廷中不知有多少風起雲湧,他自然分身乏術。
朝朝心裏亂作一團,不清是痛心還是生氣,黑白分明的水眸抬起,清澈而明亮:“殿下,非要這麼做嗎?你就不擔心,這麼做,會寒了功臣與下人之心?”
趙旦道:“父皇已經允我,不會殺他,隻要他放棄兵權,留在京城,依舊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拔了牙的老虎還是老虎嗎?對魏王這等人物來,英雄遲暮,再無用武之地,這樣的下場隻怕更難忍受吧。何況……朝朝看向趙旦:“雲州還有六城尚在北盧人之手,不要了嗎?”
趙旦避開她的目光,沒有答她。
朝朝抿了抿唇,伸手開始解趙旦為她披上的鬥篷係帶。趙旦按住她手:“朝朝。”
朝朝冷著臉不理他。
趙旦看著她的眼睛:“朝朝,父皇病重了。”
朝朝一愣,終於正眼看向他。
趙旦道:“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何況,下也不是隻有他魏王一個善戰之士。”皇帝病重,趙旦年輕,根基不穩,若再任由魏王坐大,皇位危矣。就算魏王沒有反心,手下的那些將士呢?
趙旦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朝朝自幼跟著祖父長大,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關係。她捏緊係帶,幽幽開口:“殿下可曾想過,若一擊不中,後果為何?”
魏王其人,起於微末,無權無勢,卻能在短短四年時間中嶄露頭角,平定北盧,解決大安百年大患,可見其雄才大略。趙旦在京城長大,從未經曆過風雨,無論是聲望與能力,根本無法與之匹敵。趙旦要想對付他,哪怕有皇帝和朝臣相助,也讓人捏了一把汗。
趙旦道:“你放心,沒有萬全的把握,我不會輕易動手。”他頓了頓,望著朝朝動人的臉龐,眉眼帶笑,“朝朝,你擔心我,我很開心。”
朝朝悶悶不樂:“我才沒有擔心你。”
要擔心也該擔心魏王。魏王又做錯了什麼?唯一的錯就是功勞太大,光芒太過耀眼,蓋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所以,哪怕他是國之功臣,大安的不世英雄,也隻有以這樣的形式落幕,再也無法馳騁疆場,完成收複全部故土的壯舉。
朝朝心裏堵得慌。可人心都是偏的,她將要嫁給趙旦,她一生的榮辱,甚至整個家族的未來已與趙旦綁在了一起。若是魏王上位,她和花家的下場可想而知。她注定隻能站在趙旦一方。
到底,她也不過是個自私冷血的平凡人。
趙旦察覺到她態度的軟化,目光落到她羊脂白玉般的麵容上,心尖發燙,輕聲喚道,“朝朝……”
朝朝情緒不高,隨口應道:“嗯?”
趙旦伸手,為她將落於額前的一綹碎發別到耳後,心頭發燙:“我真想這些事早些過去,娶你過門。”
朝朝隨口道:“就剩一個多月了。”
趙旦見她心不在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心頭一堵,滿腔情愫無處宣泄。
她提到趙韌時,眼中的光都比現在明亮!
心中萬千思緒掠過,他垂下眼,遮掩住眼中的妒色,再次為她理了理鬥篷。鼻端若有如無的幽香傳來,他心頭悸動,一時有些舍不得放手。
眼前佳人雪膚花容,明眸朱唇。他心頭一熱,衝動難抑,啞著嗓子又叫了聲:“朝朝。”
朝朝應聲抬頭。
他低下頭,借著樹叢的遮掩,唇印向她吹彈得破的粉嫩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