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至正午,官軍仍未攻克盧家砦,而砦牆下已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李愬、薛鎮立於中軍,眼見前方將士接連倒下,不禁心急如焚,乃請命出戰,卻不得李晟允準。邢君牙恐薛鎮又按捺不住擅自出戰,便寬慰其道:“子莫急,待前軍攻破砦門,必有你立功機會。”
薛鎮無奈地後退了幾步,正在這時,斥候來報,北麵十裏外發現魏博援軍,正朝盧家砦奔來,眾將聞報皆驚,馬燧則泰然自若,問斥候道:“賊援軍有多少兵馬?”
斥候答:“看陣勢足有萬人。”
馬燧從容不迫,與李晟、李抱真商議之後,立刻傳令道:“李自良、邢君牙聽令,命你二人引七千河東軍並三千神策軍,阻賊援兵於雙岡,若使其得過,定斬不赦。”
二將得令遂點兵出戰。李愬乃乘機謂李晟道:“末將請命同去。”李晟稍有遲疑,俄而頷首道:“也好,且務必心!”李愬欣喜不已,乃朝薛鎮使了個眼色,示意其同往。薛鎮卻搖頭道:“你欲去便去,我當留於此地,以擒楊朝光。”李愬聽言亦未強求,乃自隨邢君牙北去。
卻魏博援軍萬人,皆自臨洺而來,其主將乃魏博馬軍兵馬使安墨啜。昨夜明山守卒遁歸臨洺,田悅又驚又氣,今晨又得報官軍進擊盧家砦,更是心下大急。許士則等人皆勸其率軍南下救援,然而悅一心取臨洺,如何肯退?左右權衡後,乃遣安墨啜率軍一萬前往增援,許士則等苦苦勸諫,田悅卻道:“盧家砦尚有八千精兵,即使馬燧傾盡主力攻砦,三五日內也難破之,我等先攻下臨洺,而後再南下與馬燧決戰,此乃必勝之道也。”眾人聞聽不敢再言,隻得遵從其令。田悅遂集中兵力猛攻臨洺,其城岌岌可危。
且李自良、邢君牙率軍進駐雙岡以北,乃以步騎封堵山口,嚴陣以待。二人立馬居於陣中,俄而即見前方出現魏博旗幟。李自良知賊援兵已至,遂拔劍高呼曰:“賊將至,隨吾殺敵立功,隻可進,不可退!”
眾將士抖擻精神,齊聲高喊殺賊,李自良遂揮起令旗,呼道:“鋒矢陣。”話音方落,隻見河東軍方陣突然化為箭鏃之狀,數百弓弩兵列於陣後彎弓仰射,一時箭如雨下,魏博軍陣腳已被壓製,接著前列三千河東、神策步兵精銳各執長槍、陌刀向賊衝殺,其後李自良、邢君牙親率騎兵突入賊之兩翼,雙方二萬人遂在此展開激戰。
安墨啜立於高處,遠遠望見官軍一將身戴明光甲、手舞綠沉槍,於己軍陣中左右衝突,來去縱橫,如入無人之境,乃大驚道:“官軍竟有如此驍將!”偏將蘇培聞言請命道:“將軍勿憂,待末將取其首級。”墨啜乃許之。蘇培遂提槊出戰,縱馬衝至那員將前,問曰:“子何人?”此將正是李愬。愬更不答話,挺槍便刺之。墨啜遙見此景,乃親自擂鼓,欲為蘇培助威,鼓響三聲,再定眼看時,卻見培已落馬。墨啜既驚且怒,急以箭射愬,眼見羽箭逼近其身,突聽一聲脆響,箭身竟斷為了兩截,李愬回頭看時,見阿跌光顏正橫刀躍馬。
安墨啜見未能傷愬,心中大怒,乃親率中軍衝殺而來。李自良、邢君牙見勢,亦各引騎兵迎擊之。時至黃昏,夕陽染紅了邊,官軍一番苦戰,傷亡無計,但始終未使安墨啜軍突破雙岡。眼見太陽最後一點餘暉就要被青山吞沒,雙方將士的生命亦在被時間蠶食。便在此時,遠處狗山上突然升起滾滾濃煙,接著便見火光衝。
安墨啜見此情境,不由心驚,深恐盧家砦有失。正著急時,官軍陣中傳來陣陣高喊聲:“盧家砦已破……”安墨啜聞聽驚懼不已,副將王榮道:“盧家砦已失,再戰無益,不如撤兵!”安墨啜遲疑了片刻,隨即下令鳴金,趁著夜色帶殘軍北遁而去。
魏博援軍雖退,但盧家砦卻仍在激戰中,方才那濃煙,正是官兵在以火車攻砦。馬燧早已準備了數百輛推車,各於其中皆填滿稻草,又灌以油脂,隻等東南風一起,便可點火向砦牆推去。盧家砦雖易守難攻,但防禦工事多為木質構造,遇火即燃,此時正值夏季,風勢對官軍極為有利,盧家砦很快便成了一片火海。
砦中魏博士兵或戰死、或燒死,餘者四散逃竄,楊朝光、盧子昌見大勢已去,隻得率殘軍棄砦突圍。二人突出東門,迎麵遭遇數十官兵,當頭一人正是薛鎮,他留在盧家砦便是為取楊朝光首級,但敵軍中有兩員上將,卻不知哪個是楊朝光,遂喊道:“楊朝光休走!”朝光聽聲心虛,撥馬便跑,薛鎮遂挺槊追之,二人交上手,十數合後楊朝光漸不能支,拍馬欲走,薛鎮豈肯放過,縱馬緊追不舍,馬蹄到時,長槊一刺,遂斬楊朝光於馬下。繼而取其首級,再追盧子昌,待其趕到時,卻見子昌之首已掛在史萬頃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