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所(1 / 3)

再醒過來的時候,又是夕陽西下,霞光穿透竹林,暖暖地照在蘇讓身上。

蘇讓虛弱地張開雙眼,看看四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還是躺在兩界山中央的竹林中,奇怪,自己明明清楚地記得暈倒之前看到了那三個黑衣人的身影,為什麼,他們既沒有殺了自己,也沒有抓自己回去呢?

一邊想著,蘇讓一邊勉力坐起身,嚐試著運行了一下周身真氣,發現自己的奇經八脈除了因為真氣使用過度而過於疲累之外,身上並沒有什麼異常。

“這……難道剛才我感覺到的,是一場夢?”

蘇讓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忽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猛然爬起身,強運真氣便朝著問劍道的方向往回跑,可是此時體內好比枯竭的水井,一丁點的真氣也提不起來,強運真氣,反而讓蘇讓腳下突然脫力,沒等跑出三步去,蘇讓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不重,嚴重的是體內本就剩餘不多的真氣又被蘇讓這麼一刺激,開始好像黑暗中的老鼠一樣在奇經八脈中到處亂竄,根本不聽蘇讓的調度,如此一來,蘇讓四肢動彈不得,隻得趴在地上,連臉都抬不起來。

這一趴,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感覺到體內真氣漸漸平息,蘇讓心翼翼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不敢再動真氣,順手在路邊撿起一根剛剛被自己撞斷的竹子做拐杖,強撐著邁開步子,一步一步朝著問劍道走去。

越是邁步走,蘇讓就越覺得渾身上下針紮一樣難受,還沒走出二裏路,便摔了兩三次,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濕了,雙眼再次變得模糊起來,但蘇讓腳下仍是不停,他還是不敢相信之前的記憶。

“山上沒事,一定沒事的,沒事……”

一邊走著,一邊念叨著,這句話,成了蘇讓唯一支撐下去的動力。

從夕陽西下走到皓月當空,夜半子時,蘇讓終於又走回到了山門,氣喘籲籲地抬起頭,蘇讓看到有兩個人站在山門看守,便心頭一喜,再往山頭一望,山上星星點點地閃著燈光,果然,白看到的那些場景都隻是……

嗯?

蘇讓此時又朝著山門走了兩步,再仔細看看守山門的兩個弟子,他覺得不對勁,定睛一瞧,蘇讓雙眼圓瞪,大驚失色——這兩個人一個腰間挎刀,一個扶著三股鋼叉,根本不是拿劍的。

這兩人,難道是萬仞山的弟子?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

麻煩了,萬仞山和問劍道雖然是鄰居,但是兩個門派的理念不和,萬仞山主張萬物皆武,自當要熟練所有的兵器,才能在兵刃中悟地至理;問劍道卻主張專一而為,隻一柄劍便暗含下至理,不需再精練其他兵器。

其實兩種法都有道理,隻是因為問劍道的先祖蘇明瑞率先成聖,並且還被譽為下第一劍聖,所以當年的問劍道弟子一見到萬仞山的弟子便會恥笑人家,逼得人家動手比武,最後慢慢地就演變成了互相敵視的關係。

如今距離那時已經過去差不多萬年之久了,兩派都幾乎忘了當年互相敵視的緣由,但兩派的弟子隻要見麵就還是要開打,多年累積下來,互有勝負,也真是應了那句“冤冤相報何時了”了。

因此,蘇讓想了想,又退了兩步,靠到了山腳的一棵大榕樹下,慢慢坐下,心中的悲涼再次湧了上來,既然守山門的弟子已經變成了萬仞山的人,那麼,之前的記憶便不是什麼夢,一閉上眼,蘇讓便能回想起那三雙刻在記憶中的眼睛。

接下來自己究竟該怎麼辦呢?

自己如果是被追殺,萬仞山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可是此時自己是安全的,而且自己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就是荊州劍宗滅了問劍道,此時如果再主動去萬仞山求援,萬仞山怕是絕不會為了自己和荊州劍宗交惡。

所以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身體養好,然後趕路去冀州,那裏有問劍道的一個秘密的聯絡處,有幾個師兄在那邊長期駐守,隻有先到了那裏,才能和幾位師兄共同商議報仇的事。

“爹,娘,你們放心,我不會死的,我要活著,我要讓荊州劍宗的人血債血償!”自言自語地聲念叨著,蘇讓握緊拳頭狠狠朝著身邊的樹根砸了下去,卻正巧砸在了樹根的一處倒刺上,疼得蘇讓齜牙咧嘴。

但是馬上,蘇讓便強忍住了疼痛,此時此刻,他在世上已沒有親人,剩下的路全都要靠自己去走,若是連這樣的痛都忍受不了,還談什麼報仇?

於是蘇讓強撐著站起身,最後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1年的問劍道,這便準備離開了,可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幾個萬仞山弟子的聲音:

“喂,各位師兄弟,大家要抓緊時間,仔細搜索一下山上還有沒有問劍道的餘孽,若是找到了,不定就是將問劍道滅了的罪魁禍首!到時候能抓活的就抓,要是抓不到,死的也行,聽明白了嗎?”

“是!”

蘇讓順著這聲勢,朝著他們話的方向望了望,那裏星星點點地點著七八個火把,看來這群話的至少聚集了二三十人,而且聽他們話裏的意思,萬仞山難道是認為問劍道的滅門是因為門內出了叛徒?不然的話,搜山的第一要務應該是尋找陌生人,而不是尋找問劍道的弟子啊。

可惡,這樣一來,就更不能讓他們找到自己了。

蘇讓心裏一急,體內的真氣又有波動的傾向,於是蘇讓趕緊深呼吸,想要靜下心來,但是此刻蘇讓心亂如麻,哪裏還靜得下來?靜心無果之後,蘇讓隻好又拄著那根竹子,朝著剛剛聽見聲音的反方向走去,無論如何,自己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離開這裏。

可是這剛剛轉過身沒走幾步,蘇讓便撞見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式昨夜和自己比武的智亦往。

智亦往今一大早趕回萬仞山的之後,本想先跟師父告罪,受過罰之後就馬上閉關的,可是等回到了萬仞山,智亦往才知道,就在他回來之前不久,掌門人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就一句話:問劍道內訌,將有大變。

萬仞山掌門人看到這個消息沒有衝動,而是先派了幾個親信弟子潛入問劍道打探消息,確認情況,卻沒想到打探回來的消息居然是問劍道被滅門了。

掌門人聽到這個消息,連忙集結人手,準備帶著一眾弟子進入問劍道詳細調查一下,正在這時,智亦往回了山,看到山上這麼熱鬧也有點發蒙,於是便順勢加入了集結的隊伍,一邊往問劍道趕路一邊詳細了解事情的經過。

結果來到問劍道以後,看到問劍道上下一百餘口盡皆被殺,萬仞山的弟子們也有些後怕,找到了問劍道的花名冊,清點屍體之後,發現少了三個人,分別是蘇如是的弟子雲起,風蕭,以及蘇如是的兒子蘇讓。

於是掌門人做出了一個最不好的推測,認為這件事就算不是這三個人做的,也跟這三個人脫不開關係,此時蘇如是的屍體尚溫,以這三人的修行境界,應該還逃不遠,於是這才下令讓手下弟子全力搜山,一定要將這三人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智亦往自然知道蘇讓是清白的,於是便尋了個機會,脫離大部隊,獨自在山腳搜索,沒想到還真的讓他找到了蘇讓。

“智大哥,是你啊……”蘇讓見到是智亦往,算是鬆了口氣,虛弱地打了個招呼,但是就在這時,體內的真氣再次湧動起來,這一下來得突然,蘇讓還沒反應過來,就又雙眼一黑,再一次暈了過去。

……

“賢弟……賢弟……賢弟?你快醒醒,賢弟?”

不知過了多久,蘇讓忽然聽見智亦往的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地響起,一開始聽不太清,後來等到蘇讓終於分辨出了聲音之後,猛然睜開雙眼坐起了身子,這一動作倒是把守在床邊的智亦往嚇了一跳。

“媽呀,兄弟你終於醒了!你可嚇死我了!”此時智亦往正皺緊了眉頭看向蘇讓。

此時窗外陽光明媚,看看太陽的高度已經快到午時了,而智亦往此時雙眼中布滿了血絲,眼袋頗重,而床邊除了一盆清水,不遠的桌子上還擺著不少外用的傷藥,看樣子為了照顧蘇讓,智亦往一夜未合眼。

蘇讓感激地衝著智亦往笑了笑,再看看周圍,發現這是一間木頭做的屋子,陌生的很,自己應該從來都沒有來過才對,再看看自己身上,此時身上所有的傷口都被繃帶綁著,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而穿在身上的,居然是萬仞山弟子的日常便服。

“我現在,在萬仞山上?”蘇讓輕聲問著。

智亦往點點頭:“嗯,昨晚我找到你之後,你直接就暈倒了,我就給你換上了我們萬仞山的弟子服,將你背了回來,還好昨大部分弟子都去問劍道搜山了,不然的話,你還真挺難混進來的。”

蘇讓聽了這話,知道自己現在安全了,便鬆了口氣,慢慢躺下,感傷地看著智亦往,鄭重地:“智大哥,對不起……”

“嗯?”智亦往聽了這個道歉有點迷糊,“你哪裏對不起我了?哦,你不會是怕我救了你會被掌門責罰吧?不用的擔心,掌門雖然跟你們問劍道不對付,但是終歸還是明事理的,定不會因為我救了你而對我有所責罰……”

“我的不是這個……”蘇讓歉疚地看著智亦往,“昨夜,我大言不慚地對智大哥高談闊論,可是如今我也孑然一身了,才發現,孤零零的一個人,是多麼孤獨無助,智大哥從到大,想必吃了太多的苦,我卻是站著話不腰疼,真是該死……”

智亦往聽到這話一愣,緊接著就欣慰地笑了起來:“蘇兄弟還真是善良的人呢,我父母雙亡時,還不是很懂事,而且之後就一直在萬仞山上修行,因此也算不得悲苦,不過蘇兄弟昨晚那首詩作得可是相當不錯,此時,我也該將那首詩送還給你了,你可不能有自暴自棄的想法啊。”

著,便將蘇讓扶起來,靠到床頭,有從桌上端過來一碗白粥遞給蘇讓:“來,你先吃點東西,我再去師父和各位師兄弟那裏探探口風,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蘇讓點點頭,目送著智亦往離開,一邊喝著粥,一邊再次想起了之前沒想明白的那個問題:為什麼那三個黑衣人沒有殺了我,也沒有將我帶走呢?

再往前回想一下,當時那個黑衣人老大在大哥蘇良自尋死路之後,好像特別得擔憂,所以,他其實是不希望大哥死的,但是,為什麼呢?難道真的是為了《問劍九式》?

不,不對,如果真的是為了《問劍九式》,那麼就應該將自己抓回去才對。

或者,《問劍九式》他們已經拿到手了?

那也不對,自己在那片竹林暈了整整一,要是真的拿到了《問劍九式》所謂的秘籍,就應該斬草除根將自己殺了才對,畢竟隻要自己活著,就是一個不可控的變量。

或者……他們的目的就是需要一個人活著?但是……為什麼呢?

蘇讓想到這裏,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了,幽州問劍道和荊州劍宗雖然距離不算太遠,而且都是以劍法著稱,但是兩個門派來往並不密切,隻在每十年一次的群仙大醮上有過幾次交流,雙方從來沒有紅過臉。

而且《問劍九式》雖然劍法精妙,但因為實在不好理解,所以門內弟子鮮少有能夠像蘇讓這樣年紀輕輕就將劍法融會貫通的,因此在群仙大醮上,問劍道和劍宗算是各有千秋,他們也沒必要來搶《問劍九式》啊。

蘇讓此時越想腦子越亂,難道,問劍道和劍宗之間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在?

絞盡腦汁,蘇讓還是想不明白,於是索性不想了,起身盤膝而坐,運起全身的真氣,經過了昨夜智亦往的悉心照料,此時蘇讓的功力已經恢複了大半,而且真氣平靜溫和,不再激湧,於是蘇讓便靜下心來,慢慢入定。

他現在最需要的,還是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一直在心動的境界卡著,自己可報不得仇。

……

智亦往再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於是智亦往除了帶回探聽到的消息之外,還順便到廚房幫蘇讓摸了四五個饅頭,時候他就經常到後廚偷吃,所以這一手也算是信手拈來。

“隻可惜,這兩事情太多,後廚也是忙亂的很,炒出來的菜都是熟了就上桌,實在來不及了……”智亦往著,臉上還帶著點歉疚。

蘇讓卻不以為意,拿起饅頭就大口大口地咬起來,如今自己可算是寄人籬下,哪還有那麼多的要求?

智亦往看到蘇讓這樣不在意的樣子,反而更傷心了,他知道蘇讓這是在壓抑自己,強迫自己看起來開朗一些,好讓智亦往不那麼擔心,於是智亦往也就不辜負好友的心意,開始起在門內的師兄弟那裏探聽到的消息……

“智大哥,你是,並沒有找到雲起和風蕭兩位師兄的屍體?也沒發現他們的任何蹤跡?”蘇讓聽完了智亦往的情報之後,認真地問。

智亦往點頭稱是:“從昨開始,一直到剛才,完全沒有這兩個人的消息,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師父隻好認為這兩個人當時不在山上。”

“不,在的,我親眼所見……”蘇讓著著,忽然有點猶豫,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也對,即便是親眼所見,也未必就是真的,那兩個人,真的是雲起師兄和風蕭師兄嗎?”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智亦往打斷了蘇讓的想法,有些難堪地,“明,問劍道將被摘匾,整個門派將正式劃歸萬仞山所有,據,已經收到九州仙盟的許可了……”

“什麼?這怎麼可以?”蘇讓聞聽此言大驚失色,“若是摘匾,必須要整個門派所有人全都死絕了才行,可是如今,我們問劍道還有不少弟子在九州大陸行走,怎麼可以摘匾?”

“你先別激動,聽我慢慢跟你。”智亦往安撫了一下蘇讓,接著,“因為如今在世上行走的問劍道子弟,基本上都不以問劍道自稱,而問劍道在各地的秘密聯絡點在台麵上打得又不是問劍道的牌子,所以仙盟便認可問劍道已經覆滅,而萬仞山接管問劍道的事物之後,便也多了一個要查清真相的責任,所以,萬仞山接管問劍道,也不是什麼壞事……”

“可是,我還活著!”蘇讓大吼了一聲,但是馬上想到這裏是萬仞山,便趕緊壓低聲音,“仙盟還規定,隻要門派中還有繼承人在世,便不能摘匾,是也不是?”

智亦往點點頭,頗為無奈地:“是,可是我也和你了,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利,那封匿名信似乎是有意將滅門的禍事栽贓給你,而且九州仙盟你也知道,名義上是為了方便管理各大修仙門派而成立的,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實權,如今問劍道覆滅,他們也沒必要為了一個幾乎不存在的門派得罪萬仞山,你是吧?”

蘇讓實在是氣憤,但也不得不承認智亦往所的就是事實,父親當年也和幾位哥哥講過,若是下山辦事時遇到了麻煩,求助九州仙盟絕對是下下之策,那不過是在正理教和靈月閣互相牽製之下所設立的機構而已,表麵上維護著九洲大陸的安穩,實際上,裏麵那些管事的全是牆頭草,有了危機找不到他們,若是有了好處,那便拚了命也要分上一杯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