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焦小曄說道,“我知道,爸爸你已經跟我說過很多次了,我都記住了。”
“乖啊。”焦邦說道。
“爸爸你怎麼了?”焦小曄似乎感覺到了電話這頭父親的不對勁,而且他聽到了風卷著浪濤的聲音,還有自己父親那極力喊出聲,卻又隻覺格外遙遠,讓他有些聽不清楚的哽咽聲,“爸爸你在哪裏啊?”
焦邦眼裏掉下了眼淚來了,他沒有再說話,抬起頭又看了天空一眼,天色已經又暗下去許多了,半空中一尾月牙,旁邊竟還有兩顆星。
現在的深圳已經很少能看到星星了。
焦邦還記得幼年時,父親像山一樣高,夏夜裏將他拎出家門,讓他跨坐在自己的肩頭,他的手撐在父親頭上,抬起眼睛看天上的星星。
那時候的銀漢迢迢,璀璨奪目,穿過了幾十年的光陰,橫跨在此刻他與電話那頭自己的兒子之間,也橫跨在他此刻用匕首挾持著的女人與他之間。
焦邦眼裏又滾下兩行淚來,然後他咧起嘴無聲的笑了笑。事情走到這個地步,真的已經是一如此刻他的境地,身後已隻餘萬丈懸崖,回頭已然無路。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焦邦多少次一個人在夜裏睡著的時候也曾想過,這樣到底值不值?
到如今,他也沒有找到答案。
有些恨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消淡,有些卻不會。
就像他的奶奶一樣,那樣一個出身書香門弟、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也因為俞家給焦家帶去的傷害,而被仇恨占據著內心,以至麵目猙獰、歇斯底裏,生活裏再難尋從前的從容。
他甚至有憎恨奶奶的時候,憎恨她用親情來綁架自己,時刻向他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他也有厭煩的時候,厭煩這些年的汲汲營營,厭煩那種時刻將仇恨的種子灌溉的過程。
焦邦其實曾經想過,此刻被他挾持正無力靠在她胸前的女人,如果當初她選的是自己,而不是俞漠的話,或許他會試著說服奶奶,不再計較那些過往,搬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城市,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但其實很多時候,仇恨是不需要灌溉的。
因為自會有人不停的來灌溉,讓它發芽、讓它生長、最後結出惡之花與果來。
焦邦能明顯得感覺到任安秋在發抖,這種發抖不是源自她內心的恐懼,而是源自她身體的不適。
焦邦知道任安秋可能已經撐不住了。
他歎息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看天,對麵的人都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嗡嗡的叫囂個不停,俞漠離得已經越來越近了,仿佛是想趁他不備來搶人。
焦邦笑了笑,微微俯了俯頭,在任安秋的耳旁,輕聲喃喃道:“我愛過你,安秋。拜托你一件事,等我走後,不要告訴小曄任何關於我的事,麻煩你,幫我照顧好他,讓他做個好人,不要像他的爸爸。”
任安秋此刻整個身心的注意力都已經轉到自己有點那一點點下墜的小腹處,沒有料到焦邦會突然跟自己說話。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焦邦已經鬆開了她,並將她重重往前推了一把,然後她就聽到已經近在咫尺的俞漠驚呼了一聲:“阿邦……”
任安秋被焦邦推入俞漠的懷裏,俞漠迅速的扶著她,轉了一個圈,再將她推入了從遠處奔過來的陸霖的懷裏,然後他整個人已經朝後麵撲了過去。
任安秋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這一係列的動作已經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等他撞進陸霖的懷裏,被他扶著站穩,回過頭來的時候,她的身後已經隻有光突突的懸崖,哪裏還有俞漠和焦邦的影子?
“阿漠!”鞏姐淒厲的嘯聲傳來,人已經軟軟往地上跌了下去。
所有人都往懸崖邊湧了過來,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任安秋張著嘴,臉色已經變得雪白雪白。她捧著自己的肚子,大步往懸崖邊踏近了一步,探身朝懸涯下望過去。
隻一眼,眼裏的淚就再也包裹不住了,昏暗的夜色籠罩著大地,懸崖下白色的驚濤拍岸,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根本已經找不到半個人影。
“俞漠!”
任安秋拚盡全身的力氣哭著大喊了一聲,心中惶惶,隻覺一口氣在胸口左衝右突,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白眼一翻,人已往地上崴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