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我仍舊在辦公室裏揮著筆杆，背誦複習運算式子埋頭苦幹。
她依舊看著螢幕上的拍賣網站，也埋頭地考慮要不要買某件ｋｉｔｔｙ商品。
“你看，這杯子好漂亮喔！”
周末的辦公室隻有我們兩隻，我走到她身邊用暖暖的掌心包著細嫩的手背，“你的大手好溫暖喔，讓我想起過年那段時間，在花蓮與台北自己一個人晚上就寢時，不知不覺就懷念你手心的溫度。”
她不時抬頭望著偎在她身旁的我，兩人東一句西一句討論起拍賣商品，直到逼近辦公室的腳步聲傳進來，才拉開彼此的近距離。超欠扁的腳步就是那位數學科學長的，煩！
於是，我輕放她的手，把視線專注在拍賣馬克杯的網站上。
“我喜歡這個印有ＫＬＩＭ的克寧杯，上麵的克寧奶粉ｌｏｇｏ喚起我小時候牛奶罐的記憶，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被這種克寧牛奶罐內緣的鋁箔邊割到手指，此後我一靠近鐵罐內緣，手指被割的位置就有如製約一般，似有若無的痛楚感就爬上心頭。”後來，那股神經質的莫名疼痛感隨著年紀而消失了，如今，這杯子卻喚醒我滿滿牛奶香的兒時回憶，結果我就在網站裏買了這個杯子。
一會兒，學長拿完東西後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喝咖啡嗎？跟陳老師借的咖啡機，用星巴克研磨的咖啡豆煮出來的喔。”看著亮黑的咖啡原汁一滴滴的跌落杯中，還混了幾聲蒸氣的咕嚕咕嚕聲，旁邊站了一位晃著馬尾的窈窕女孩專注地端詳熱水的流動，而身旁的我則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調和咖啡的輕柔動作。
一麵看著她，一麵低著頭對照參考書裏前後的算式哪裏有錯。
兩分鍾後，我放下書走到她左邊的櫃子旁靠著，轉轉脖子伸展，享受與她輕鬆的周末上午。
“還記得上學期，我們都還隻是喝著自己調配好咖啡粉，奶精與糖的即溶咖啡，下學期就進步到使用咖啡濾壺來衝泡，說真的，這果然比較順口。”我舉起杯子作勢乾杯。
“與你一起的兩人咖啡，當然要用濾紙衝煮的講究方式才能對味啊！”
咖啡香氣滑入鼻腔悠遊，觸動騷人墨客的風情雅致。
白霧繚繞裏，任憑淡輕氤氳輕撫她清秀細致的臉龐。
雖然濾紙衝泡出來的咖啡較為費時，但其所綻放的濃鬱香醇卻是三合一無法比擬的，尤其原豆中蘊含那股烘焙過程裏所賦予的氣味昇華更是難以言喻。
咖啡的香氣層次象徵著我跟她的愛情境界，由一杯隻有咖啡顏色的溫熱飲料，在日日相處陪伴的親密中，躍升為深層烘焙裏所散發的戀愛雋永香氛。
在咖啡香漸漸從嗅覺裏撤離之後，她先回住處，待會兒，她姐姐會來找她。
盡管隻剩一人的咖啡杯，但心頭因為有她俏麗的馬尾，窈窕的身形讓孤單找不上我。
“就自己倒吧！請記得洗咖啡壺，那是陳老師的！ＯＫ ｂｙ Ｒｏｕ ＡＭ １０：００”她給的字條。
把濾紙與咖啡渣清理乾淨，洗完衝泡器具與杯子後，我也回到宿舍繼續我的數學運算，每每寫完幾道題目的空擋，就讓自己想她個幾分鍾，使自己有充電回溫的感覺。
接近中午，撥了一通她沒接到的電話，應該是跟姐姐出去吧！
今天啃了一天的數學，爆累的。若哪天不考教甄了我一定把這些數學書都燒還給柯西，傅利葉，牛頓……，這些數學怪咖，最好連艱澀難懂的數學原理也滾出腦袋，以清一些記憶思念空間給姵柔。
“我可愛的姵柔，你現在我想我嗎？跟你說喔……”訊息寫到一半時，進來了一通之前在私立學校認識的同事來電，他今年也要轉考公立學校。幾分鍾聊完後，趁還記得又撥給另一位也要考教甄的以前同事，討論數學科的準備方向，接下來立刻針對剛剛聊的內容翻閱哪些資料還沒準備齊全，最後還打了一通到台北的電話說了一些事情。
時間是這樣的飛快……
“我在一片忙亂的書桌前不時想著你，期盼接到你的來電，既使一句要記得拔插頭之類的話也夠了。”接近十一點，她的來訊。
籲了一口氣，心想，完了！口中散出的熱度化成空氣中的一團白霧，充分顯現宿舍裏的低溫冷颼，冬天該有的氣氛。
我記得八點多的時候，說三通電話之後，翻了一些資料又去７－１１買東西，回來後接著洗澡……，後來又趕著把還不熟的幾題算完，好像真的還沒打給她耶，我踢著地上的月光，回想過去這幾個小時來自己在忙些什麽。
正準備寫個簡訊跟她解釋是因為她姐從花蓮專程來，所以不好意思打擾她們相處之類的理由，沒想到下一通簡訊就又飛過來了，“結果，我接了六通電話……，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聲音是我期盼的你，然後我也不知道我還有什麽立場抱怨著什麽什麽……，就好像你理當把訊息一則一則的把我從你的手機移除一樣。”
“……”我愣在手機螢幕前想喊冤，我隻是把她的簡訊另外存起來，因為並想讓其他人發現。
“不是這樣的，我要申冤啊……”我想像自己就跪在公堂之上狗頭鍘前申冤。
還來不及反應，又來一則，“……，是我太過分了，其實我剛剛隻想說……，我煮了一鍋飯，想為你作個飯團當早餐……，結果興奮的心情卻變質走了味……，要得太多是不是就僭越了……”
我又想起那天她問我為什麽要去台北。
“去台北玩啊。”我匆匆回答。
她的表情多了些冷淡，我知道這騙不了她的。
“嗯，其實，去找一個人啦。”我想起嗯，咳，清喉嚨的乾咳聲之後，那句“我女兒就拜托你了……”
“她是誰？另一個她在台北等你嗎？不然為什麽你那麽用功準備教師甄試就是要考去台北，對不對？”她的表情裏彷佛有背叛的落寞。
“我一時也很難解釋清楚？給我一點時間。”我緊鎖眉頭。
心頭緊纏的是一股天人交戰，難以抉擇的困擾。
“等我把台北這邊安排妥當了，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相信我。”
抑或，我就該從此與她了斷……
但我與她已經情牽羈絆分不清了，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匆匆帶過的。
此刻，我繼續敲著按鍵要寫完之前那封簡訊，又進來一封，我像是被連環揍了好幾拳都還來不及回應。
“這樣的我連自己都討厭，為什麽對你的愛，在喜歡裏有這麽多的傷心難過，卻又不知向誰說！姐姐在旁邊卻也不敢說，我現在難過的想掉眼淚……，誰讓我選擇愛上你。”我心裏的左右為難隻有高掛天邊的月亮看得到吧。
我快速地在訊息功能裏鍵入給她的簡訊，“我可愛的柔：你誤會我了，隻是想說有姐姐陪你，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聊，所以我就先退場休息一下。我保證，我都有想你喔，我的姵柔，乖。”手機螢幕反光映著我皺眉焦急解釋的表情。
甜密的戀情裏偶爾會遇上一點苦澀，就像醉人的咖啡滋味，香鬱中有時帶了些苦味酸楚。
隔天的早上，走進辦公室放下包包，心裏忐忑她會不會就此不理我，會不會冷冷的把我當成空氣。
辦公室戀情在分手的前夕，兩人麵對麵時表麵上是安安靜靜，但內心裏卻是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我該解釋些什麽的，隻是她聽得進去嗎？就算聽得進去我能改變得了什麽嗎？我躊躇著。
這些日子以來對她的喜歡已經很深很深，就像深植皮膚底層的刺青那般是一輩子也無法磨除的，除非經過一番痛徹心扉的皮層移除。在腦海裏狠狠地刮除遺忘她，這種痛楚更是入骨我做不到。
相戀時的熱情在還沒與對方解釋清楚之前會快速地降溫，忽然之間會成為彼此眼中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故意不想看到對方的樣子，而偏偏我們的位置又是麵對麵。
她故意把擺放在我們之間的書架裏頭的書疊得高一些，好讓坐在位置上的兩個人看不到對方，空氣裏盡是冷僵的無言，上課鍾一響她便起身上課去，明顯刻意回避我給她的眼神。
下午打給她，她也沒接。
後來，還是沒接。
最後，還是沒接。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在簡訊裏寫什麽話……
從宿舍裏望出的月明依舊，但我的心情卻是灰暗到不行。
“相信我，我隻喜歡你。”簡訊裏我不該怎麽解釋。
我第一次整個晚上沒有任何心思想別的事，包括我最在意的數學試題也擱在一旁，邊聽著“接受”這首歌揣想她現在的心情，她對我的看法……
第一次一同出遊，她穿著紅色Ｔ恤喂牛吃草的畫麵……
一起在夜色裏，看著山腳下的火車劃破寧靜黑夜……
操場上望著滿天星鬥的兩人身影……
她的身影一幕幕的播放……
耳邊梁靜茹的歌聲……，彷佛上一分鍾 你還陪在我左右 還以為我們會 開花結果……
我知道用心經營之下的戀愛花圃肯定是美麗芬芳的，但絢麗的花朵一定可以結出累累的果實嗎？盡管我相信可以！
窗外，月色依然，冷風颼颼。
脖子間的溫慰，來自她圍巾的包圍，是今晚天更寒？還是佳人的不複返？今夜的圍巾怎麽就不暖……
除了身體的不暖和，心也直旁徨顫抖。
旁徨的夜特別長……
隔天，直到我看到一顆長得有像７－１１的禦飯團靜靜地躺在辦公桌上，她親手做的三角飯團，我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不過早自習結束後她走回到座位前兀自打開教材低著頭看書，應該還在執拗，就缺我幾句真心挽回的話。
在她對麵位置上的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麽當開場白，我隻能把她疊得高高的書牆給卸下，像是解除她對我的心結那般。
“我真的隻喜歡你一個人。”我再次強調，可能因為說得太大聲，隔壁的黃老師轉頭好奇有沒有聽錯。
她低著頭，似笑非笑。
我沒理會黃老師的眼光，伸出手把昨晚在７－１１結帳時送的ｋｉｔｔｙ小磁鐵放在她的書上，希望她打開外包裝，看到的ｋｉｔｔｙ圖案是她之前還沒蒐集到的。
兩人之間“尷尬”的氣體分子漸漸飄散。
“桌上的ｋｉｔｔｙ磁鐵打開來看看嘛，希望你會喜歡，昨晚真的有想你嘛，看看我笑一個嘍，還有你”愛的小飯團“最好吃了。”一臉歉意地遞上紙條。
她順手從我桌上拿了一張寫滿數學符號的計算紙在小空白角落，寫了“無法停止自己繼續愛你，即使，明知這種選擇的未來，像是在水上漂流的浮木般，沒有依歸，但，仍舊執意，任性，不停止愛你的念頭。”
還在生氣，誰來救我啊……
於是，我選擇帶著微笑憨憨地微低著頭盯著她瞧。
此時，隻剩下窗外的鳥囀聲還有我心裏的求救聲。
感覺，鳥叫聲繚繞了許久但其實秒針隻轉了三圈。
終於，她放鬆臉上的矜持笑了笑我擦擦手心的汗。
“那你要怎麽處罰，你說嘛。”我好怕她不理我。
“那就要看ｋｉｔｔｙ的圖案來決定要不要原諒你嘍。還有你今天要補償我，要帶我出去玩。”她嘟著嘴，最可愛的表情。我總算放下心來。
“裝ｋｉｔｔｙ的外包裝一打開，就決定你會不會被整慘的命運！要是這張小磁鐵我那邊已經有了，那你就慘了……”她一副法官宣判的表情。
她那邊有一片Ａ３長方形大小專門用來收集ｋｉｔｔｙ圖案的彩色地圖板，是７－１１出品，給收藏者用來將收集到的ｋｉｔｔｙ小磁鐵貼附在這上麵用的，就像一片收集地圖可一目了然還有哪幾片沒收集到，真是行銷達人！等都收集齊全後，整個地圖板看起來就會很完整漂亮，經過一番努力後的戰利品一定能在收藏者的心中閃耀出無與倫比的價值光芒。
然而收集過程中難免拿到重複的樣式，以我對她忘東掉西的個性的了解，她非得要看到地圖板，才能確定是不是已經重複有了。
回到住處。
“我好緊張喔！”我佯裝害怕。
“嗯！這個我還沒收集到耶。”她一打開看一看，比對板上的缺塊。
“算你逃過一劫！”她拍一下我的頭，並把我給她的那張小磁鐵貼上。
我賊賊地鬆了一口氣，我猜，她根本也不記得原本她缺不缺這片。
因為呢……
其實，我早就計畫好，一開始我便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刻意先進門，查看板上那片是不是早有了，結果……，我趕緊將原來貼在板上的那一片收到我包包裏藏好，這樣我到時就安全了。
還好，還好，算我機靈，我暗笑。
這張救了我小命的ｋｉｔｔｙ磁鐵底下印了１９８１，每個年份的ｋｉｔｔｙ圖案都不同，這張１９８１的原本在板上，如今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我包包裏。
“昨晚睡得好嗎？”我輕撥她的頭發。
“都是你害的啦。”
“對不起！”我輕輕地把她擁入懷裏，害怕失去她的那股不安全感才漸漸消退。
“我們不要看書了，騎車往山邊走，好不好呢？阿斌哥哥。”周末的下午確實需要輕鬆一下。
南安瀑布，我們來啦！
住處前的仁愛路右轉接上台１８線，一路迎著風走了約八公裏的路程後，往山上爬的引擎聲，正準備劃過筆直寬闊的卓溪大橋，整座橋麵上除了一輛農耕自用車以龜速前進外，隻剩我們這台愛玩的機車。
走了一段路後又接上卓安橋跨越山穀的兩端，看看手表大約騎四十分鍾了，於是，我們先在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設立的南安遊客中心上個廁所，讓坐很久的屁股休息一下，盡管春初時節南安的風特別冷冽，但愛玩的心依舊帶著一股零負擔的閑適，像蕨類孢子在空中飛舞的輕逸感。
欣賞了位處兩座青山之間，橫越平坦山穀的白色大橋之後，繼續沿著拉庫拉庫溪穀平緩上升，此處雖不若太魯閣的窄直高聳，穀溪湍急，但寬闊的白濤蜿蜒，沿途盡是低海拔綠意縱橫的闊葉林及杉木造林，視覺饗宴裏有綠林直木，有白沙濤流，有薄霧罩林，更有蟲鳴鳥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