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王又是誰?為何會牽扯三十年前的通敵叛亂?以白沐莞的年紀對於三十年前的事情理所應當是一無所知,但她能確信這一切同蕭太後姐弟脫不開關係。
此時她有點為難,蕭武都著急趕回妙音殿,眼下她該跟蹤蕭太後去北苑閣一探究竟還是若無其事返回筵席?
稍稍思量片刻,白沐莞貝齒輕咬紅唇,今夜她豁出去了。為了探究蕭家暗藏多年的秘密,為了將來助宇文曄扳倒蕭太後和六皇子,也為了解開她滿心疑問。少女十指合一默默祈禱,但願今夜能拿到蕭太後的把柄。
事實上她的想法未免太真。之前她尾隨蕭武一路輕鬆自如,首先因為他沒有防備,其次走得皆是避人視線的徑。現在她想跟蹤蕭太後去北苑閣,走得是寬敞的宮道,沿路沒有任何遮擋,唯有兩道厚厚的紅牆。白沐莞隻得心翼翼,和前麵兩道人影始終保持幾十米的距離,既不能跟丟更不能被她們察覺。
眾所周知北苑閣是宮中禁地,宮門陳舊斑駁無人翻修,此處閉鎖長達三十年,尋常無人敢前往靠近。傳言曾經有個膽大的妃子趁夜色想來打探,之後莫名其妙消失不見,一個月後被宮人發現死於北苑閣附近的井邊,死相極其慘烈。從此再無人敢前來,幾年前蕭太後甚至撤掉看守的侍衛,每日隻有一個犯錯被罰於慎刑司服役的內侍定點給北苑閣送兩餐。
蕭太後於北苑閣門口止住腳步,親自脫下鬥笠遞給羅嬤嬤,又略微整理衣衫發髻。為掩人耳目她今日身穿素雅的藏青色簡裝,夾雜銀絲的頭發綰成尋常螺髻,一支鳳凰點翠鑲貓眼石赤金步搖彰顯她至高無上的尊榮地位。
不消一刻鍾,掉漆陳舊的苑門從裏麵被人打開,一道白衣飄飄的身影緩步走出。
白沐莞以輕功飛身到房簷上,發現屋頂瓦片破損潮濕,風吹日曬年久失修,外觀破敗也屬正常。俯視下方,眼見一個薄紗遮麵的白衣女人衝著蕭太後張口,笑容猙獰冰涼如霜:“除夕之夜太後你不在妙音殿受人尊崇拜見,怎麼又來廖無人煙的北苑閣?”
聞言蕭太後仰長笑,笑聲中藏不住淒然:“哀家過每年除夕都會來瞅一眼你的醜態,讓你睜大雙眼看清楚哀家容光煥發,而你隻配生不如死。”
寒風凜冽吹卷起她蒙麵的藍紗,瞬間露出一張讓人驚駭的麵孔,不談她蒼老色衰,隻右臉腐爛似的傷口就讓人作嘔。一雙空洞的眼睛布滿血絲瞪得老大,緊接著淒厲悲哀的女音劃破夜空:“蕭氏,這幾十年你也不好過!我雖被你囚禁於此,但我一定會活得比你長,我要活得比你們蕭家所有人都長久!”
羅嬤嬤出言嗬斥:“放肆,竟敢對太後娘娘無禮!”
“你如同鬼魅般苟且偷生,在外人眼中你早已灰飛煙滅。哀家讓你生不如死,讓你日日夜夜想起你慘死的兒子。”到這兒蕭太後垂下鳳眸,麵色平靜道,“恐怕你忘記了,下旨絞殺賀王之人是先帝,而非哀家。你切莫恨錯人。”
“你這個毒婦,老爺無眼竟然還不收你下修羅地獄!你設計蠱惑先帝,存心害死我的鶴兒,還毀掉我的容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叫聲淒涼衝破際,剛準備伸手朝蕭太後抓去,下一刻已經被羅嬤嬤一掌打在地上。
白沐莞看得心驚肉跳,想不到羅嬤嬤竟然會武。輕鬆一掌能將人打得咯血,著實功夫了得。
白衣女子的麵紗徹底掉落,嘴角殘留刺目的血跡讓她更加狼狽不堪,容貌盡毀的右臉絲毫想象不出她年輕時美麗的模樣。
蕭太後抿起上揚的嘴角,眼神尤為狠辣,相反口吻很是悠然:“容妃,你切莫再胡言亂語攀咬哀家,否則哀家命人喂你喝盞銷魂散。”
銷魂散為一種宮中特製的毒藥,服下後人恍如身浮在半空中,四肢不停抽搐,不清楚話,形同瘋癲十分銷魂。如無解藥,持續被摧殘折磨整整十二個生辰後痛苦驚厥死亡。
聽見這個並不陌生的名字,匍匐在地上的白衣女人放聲大笑起來,這陣笑聲仿佛可以撕裂蒼穹,讓人背後發寒。蕭太後眸光冷冷相對並不打斷她的狂笑,一直等到她精疲力盡終於笑不動才停止:“時至今日你的手段還隻是銷魂散麼?當年你派人在我飯菜中下了一劑銷魂散,再加上你巧言令色,先帝才信以為真當我瘋了,狠心將我棄之不顧……”
黑夜中無人看清蕭太後眼底那抹妒意,隻見她濃濃的嘲諷:“容妃,活了大半輩子想不到你還真是糊塗到死。難道你還以為先帝是真心待你嗎?哀家覺得你可憐又可悲。”
究竟誰可憐又可悲?
三十年來這番話蕭太後日夜對自己重複,仍然欺騙不了胸腔中顫抖的心髒。眼前容顏盡毀,憔悴醜陋的“瘋婦”,三十年前曾是巧笑倩兮的絕代佳麗,可惜她親手摧毀了眼前人所有的美好。每每想至此,蕭太後才能勉強平複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惱羞,甚至是不願承認的嫉恨。
“我記得你承認過雲妃是被你親手所殺,倘若當今陛下知曉你殺了他的生母,不知道你的尊榮地位會不會旦夕之間傾覆?”罷,白衣女子渾濁的眼眸流露出強烈的怨懟和不甘。此刻她已經盡全力撐起孱弱的身體,勉勉強強坐在地上,如同風中之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