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後揚起唇角,淡然:“哀家敢親口承認,自然不會畏懼。當初你和雲妃情同姐妹,雖然她離世多年,她的兒子卻是璽朝青史留名的帝王,而你的兒子連皇家族譜都入不了。”
是啊,知道她這輩子最恨之人便是眼前鬼魅不如的容妃。這個女人硬生生搶去先帝對她所有的愛,甚至動過改立她兒子為儲君的念頭。
想當年蕭太後嫡親的皇子夭折,禦醫輪番確診她再難有孕,作為中宮皇後她不能膝下無子,她最在乎的尊榮權勢不容半點差池。於是,她不得已決定過繼庶出皇子。至於為何選定皇五子宇文昊,自然也有一番緣故。
先帝在位時,皇次子生母容妃和皇五子生母雲妃同年入宮,她們交往莫逆,深宮漫漫互相扶持。其中容妃是善解人意的絕色佳人,巧笑嫣然通曉詩文,入宮前便癡心傾慕先帝,先帝待她的感情逐漸與眾不同,以至於後來讓蕭太後起了殺心。至於婉約大方的雲妃,便是當今子的生母,當年也頗為得寵,關鍵是她聰明伶俐的兒子很討先帝歡心。當然宇文昊隻是討先帝歡心而已,無法和容妃所生的皇次子宇文昊鶴相提並論。
直到今日仔細回憶起宇文昊鶴,連蕭太後如此精明狠絕之人都忍不住唏噓他的仁義才德。諸位皇子中先帝尤其偏愛宇文昊鶴,礙於儲君立嫡的祖製,先帝冊封年僅十六歲的宇文昊鶴為“賀王”,這份榮寵昭示他的地位卻也惹來殺身之禍。
同年蕭太後喪子痛不欲生,那是她和先帝夫妻一場的結晶,更是先帝的嫡長子。可惜他們的孩子出殯之日,先帝卻留在容妃宮中陪伴她過生辰。痛恨難忍,這完全中傷了從自傲尊貴的蕭太後,她眼中再也容不得賀王母子……
周密計劃四年,蕭太後聯手當時璽朝在任丞相湯金翼暗中勾結與西京相鄰交界的敵國大將,敵國鐵騎暴虐屠殺邊境百萬子民,西京頓時岌岌可危。與此同時世襲衡國公蕭武搜集所謂賀王通奸叛國意欲謀逆的種種鐵證,金鑾殿上麵呈先帝,賀王被冤得百口莫辯,叛亂平息當日先帝含淚絞殺賀王,接著容妃一夜間“瘋了”……
作為這一切始作俑者的蕭太後心中五味雜陳,下令囚禁容妃,不許她死也不準她活。絞盡腦汁折磨她十數年,若非容妃心中冤屈不甘死死硬撐到現在,換作旁人早就死去數百回。
“蕭氏,你毒如蛇蠍,我詛咒你不得善終!當年你嫉妒我的恩寵,你大可以下手殺我,為何要算計無辜仁慈的鶴兒,他從便尊重愛戴你這個嫡母……你不僅讓先帝親自下令殺他,還讓他連死後也是璽朝的罪人……你可惡至極,你禽獸不如……”尖銳的嘶吼聲似乎能穿透整個皇宮,可惜北苑閣是宮中禁地,方圓十裏無人敢來,縱然她喊得再撕心裂肺也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張曦月,你給哀家記清楚,賀王生來就是璽朝的罪人,他本不該存活於世。”蕭太後喊出容妃的閨名,上前兩步伸手猛然卡住她的脖子,素日端莊高貴母儀下的太後娘娘,此刻顯露的神情如同魔鬼般可怖。
宇文昊鶴隻比蕭太後的嫡長子四個月,容妃最初得幸於先帝時,恰是蕭太後有孕不便侍寢的時候。在她懷孕生子之前,先帝所有的妃嬪皆不敢有孕,即使不心懷了也會自行悄然墮胎,生怕被蕭太後知曉惹禍上身。唯獨容妃敢,敢幾乎跟她這個皇後一起有孕,在那時她便已然恨透了容妃,可惜對方渾然不知。
宇文昊鶴能平安長大成人,虧得先帝的偏愛庇佑,簡直突破蕭太後心中隱忍的極限。她表麵上是胸懷寬大慈善的嫡母,雖然精明於後宮前朝,對待皇子們也算親厚。但是她無法接受親生兒子平庸無能碌碌無為的事實,她甚至假想過即使她的兒子不病死,先帝最終也會將皇位傳給皇次子宇文昊鶴。
收攏繁雜的思緒,蕭太後突然鬆開手,居高臨下地俯視倒在地上拚命大口喘氣的女人,冷聲:“雲妃其實是沾了你的光,哀家願意扶持她的兒子登基,那是為了讓你更加痛苦。”
是啊,時過境遷往昔好姐妹的兒子成為一國之君,而她的兒子卻被絞殺丟棄於亂葬崗,連塊正經排位也沒有。一個,一個地,這番落差就足以折磨人一輩子。
“哀家該走了,明年再來看你。但願你明年還有氣。”罷,蕭太後扶著羅嬤嬤的手背,轉身大步離去。
在蕭太後踏出北苑閣大門的瞬間,趴在屋簷上窺視的白沐莞清晰聽見兩道不同音色的笑聲響起,一個出自苑內,一個來自苑外。隻不過笑聲同樣淒厲可怕,同樣難掩無奈怨恨,同樣令人毛骨悚然。
這就是後宮女子的命運?
白沐莞不禁暗自喟歎,一個看似是贏家尊榮顯貴,一個被囚禁於宮中一方禁地三十年。其實她們兩個都是輸者,都是輸得徹徹底底的可憐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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