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沐莞回到東宮已然過了用晚膳的時辰,這次進宮參加百花宴她隻帶了香雲,其餘侍女皆留在青雲閣守院子。她此時回來青雲閣內外靜悄悄的,像是空無一人,寂寥安靜得不同尋常。
“姐。”香雲潛意識惴惴不安,身體不由自主往白沐莞身邊靠了靠。
“別怕,不會有事。”著白沐莞安撫性拍拍她的手背。
眼下她們住的地方是放眼京城守衛最森嚴的東宮,不太可能遇到什麼明麵上的危險。
主仆倆站在門外緩了片刻,香雲才壯著膽子上前推開門。屋內燭火搖曳,入目是一抹修長的身影,長身玉立於窗前。
白沐莞喚道:“殿下?”
“你回來了。”宇文曄轉身衝著她展露笑顏。
香雲見狀連忙識趣地行禮退下,方便兩個主子獨處。
“殿下何時過來的?可用過晚膳?今日公務不忙嗎?屋裏伺候的侍女都去了哪裏?”白沐莞張口便如打炮珠似的將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
“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我聽了。”宇文曄卻答非所問。
白沐莞並不做聲接話,隻是輕笑著望向他。她曉得他不是聽,而是在宮內特意安插了不少眼線耳目。宮裏任何人的一舉一動,作為太子他都需要了如指掌才能應對自如。
“慕柔找你所謂何事?”宇文曄神色略顯複雜,接下來半句篤定不容質疑反駁,“後宮這趟渾水,我不許你涉足。”
他希望他的莞莞風清朗月胸襟坦蕩,不沾染後宮的陰謀詭譎,不要像那些深宮怨婦似的操控人心。她的才智謀略應放於朝堂政事或兩軍對壘,她該坦然立足人前展露風華。
少女恍若未聞地移步到紫檀木八仙圓桌前坐下,桌上擺著幾道新鮮糕點,她隨手拿起一塊最喜食的梨花酥放入口中,等咀嚼完才慢悠悠:“我相信和慕公主沒有推麗昭儀落水。不過麗昭儀身懷龍嗣,按理也沒必要拿腹中孩子冒險,除非她遭人挑唆利用了。”
宇文曄用欣賞的眼光目睹她吃完一塊梨花酥的全過程,同時暗笑她終究年紀尚且心思較為單純,看事情還不夠犀利直接。不過她的言外之意,莫非是懷疑他想借宇文慕柔之手除去麗昭儀腹中的孩子?
事實上,她真沒懷疑過他。
她的言外之意是指另有其人。
宇文曄脫口而出:“你懷疑我?”
看見她下意識驚惱的表情,他不禁暗暗後悔自己衝動一時。
驚詫過後,白沐莞忍不住沉下臉,嚴肅地:“我從未懷疑過你。因為你沒必要去害和慕公主或者麗昭儀未出世的孩子。”
宇文曄略一點頭,怪他自己多疑頗為慚愧。沉默少許功夫,他才輕描淡寫地引開話題:“宮宴大多填不飽肚子,你餓不餓?若是餓了,我吩咐廚房送些湯菜過來。”
白沐莞搖頭:“不用麻煩,我不餓。”
一時間彼此無話,各有所思,繼續陷入沉默。
忽然白沐莞舉眸看向他,聲音有些澀然地感慨:“後宮如同一座精致的牢籠,為了爭權奪利,裏麵的金絲雀勾心鬥角互相算計,恨不得拔光對方的羽翼。而京城就像一座大牢籠,大牢籠裏的鳥雀非但不想逃離,還擠破頭往牢籠裏鑽!難怪我母親自生長於京城卻很不喜歡京城,隨同父親去漠北之後她便再也不願回京。”
漠北雖然荒涼苦寒,還有外夷所擾,但是那裏民風淳樸豪邁,沒那麼多是非。
宇文曄垂下墨眸盯著她隨意安放在桌麵上的白皙手,情不自禁地握住,頓時她手心的溫熱和他掌中的滾燙互相交替。
手掌加重力道,他宛如自語般低聲訴:“隻要莞莞願意,我會永遠握住你的手,無論京城風浪再大,我也不鬆開。”
“曄哥,我……”少女杏眸流轉,頗有幾分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想要什麼卻如鯁在喉。
宇文曄突然睜大雙眼緊緊看著她,眼底暈開藏不住的溫情愛意。接著一股火苗悄然竄上他心頭,心裏湧起滾燙熾烈的熱流,後耳泛起不正常的潮紅。活到二十一歲,他初次對人剖白心意:“莞莞,我心悅於你。”
他的眼眸如黑漆閃耀的黑曜石一般,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沒人能懷疑他此刻的真誠。
“你當真的……”她話未完,宇文曄的薄唇已然湊過去落在她的額角。隻輕輕一點,旖旎風光尚未來得及綻放,他便移開了唇。
此時他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麵紅耳赤心懷忐忑,拋開身份尊榮,在心儀少女麵前,他隻是尋常普通的青澀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