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兩人分道揚鑣,楚思揚在暗處目送布芙上了王承遠的車,才放心離開。她臉上的表情不可不謂之精彩,羞赧、茫然、驚疑、猶豫……瞬息萬變,愛恨交織。頻頻回頭,像是在尋找楚思揚的身影,每次都是滿眼失望,懊惱地踢著地麵。
王承遠紳士地守在車門邊,布芙禮貌地微笑。車內十分溫暖,她卻一個勁地打著寒顫,楚思揚別有深意的笑容揮之不去,她超負荷運轉著自己並不發達的集顯大腦,揣摩楚思揚的用意。
也許是君子成人之美?這種想法剛一冒頭,立刻被理智和情感雙重否決。首先,她不認為楚思揚是個連老婆都能讓的君子,他不是一遍又一遍強調他的絕對地位嗎?再次,她不認為自己已經差到要被立刻掃地出門的地步,再怎麼說,模樣和身段擺出去也是唬得住人的。
如果不能用光明的一麵來解釋,就隻能從陰暗的一麵找答案了。布芙眯著眼睛,眼中閃過危險的光,難道楚思揚想給她安個紅杏出牆的罪名,以此為把柄脅迫她?
王承遠望著布芙時鬆時緊、時羞時惱的表情,心中浮出一股難以明狀的情緒,愛中有怨,怨中有恨,恨中又有惜。他怨布芙為何態度攸然冷淡,仿佛前一秒的吳儂軟語都是他鏡花水月的夢影;他恨布芙為何為楚思揚心心念念,仿佛過往的山盟海誓都是他自作多情的妄語。
“想吃什麼?”溫柔的話帶著厚重的寵溺與威懾,像情人間的絮語,更像權威的命令。仿佛這個問句根本不需要回答,一切聽從安排就好。
布芙望著眼前不斷放大的麵孔,笑容像一張粗製的的麵具,雖然溫潤近人,卻偏偏漏遮了瞳仁中迸射的寒意。
“都行。”
他的棱角十分分明,銳如刀刻,也許真的隻有在刀山火海中錘煉過的人,才配擁有這樣的麵孔。
王承遠領她進了一家法國餐廳,對麵而坐,心卻背離。
他優雅地招來侍者,點餐,擺弄刀具……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五年不見,外貌更加成熟,周身散發著神秘的魅力。他像一個不斷被追逐的虛影,真的觸碰到了,心中是一種茫然若失的空蕩。他早已跳出了她的記憶,在她看不見的陰影裏,嬗變。
他將切好的牛排遞給她,布芙沒有接,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以為,你會帶我去胡同口喝牛肉湯。”
王承遠的手僵在空中,一瞬間,他認為布芙是在暗示他舊情難忘;一瞬間他又認為布芙是在調侃他今非夕比。
其實,布芙什麼也沒想,隻是記得他曾說過,“天冷的時候,喝一碗熱湯,會從頭爽到腳趾。”恍惚間,又看見他誇張地齜著牙,回味著熱湯流過五髒的滋味的模樣。
舊人舊景跨越時空相互融合,布芙情不自禁地笑了,眼中氤氳著比寒露更重的水汽。
“小布,你是不是覺得我變了。”他起身,輕輕擦去她眼底的淚痕,指腹有長年積下的老繭,即使動作輕柔,仍劃得皮膚生疼,目光不自覺地去追逐他修長的手指,在王承遠眼中,卻是一垂眼的嬌羞。
“是的,我的確變了,變得更強大,強大到有資格娶你。”
粉唇翕合,似有話要說,王承遠手指滑下,按在她的唇上。
王承遠鎖著她的視線,“楚思揚沒了左臂,我也失去了聽力,你不用覺得虧欠他什麼。現在,我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刀叉落在盤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布芙倔強地抬起頭,“真的不欠他嗎?你敢說你不欠他嗎?”
王承遠眼中閃著嗜血的光,像孤傲的野狼,以沉默回應。
“其實,那天,我看見了……是你……是你廢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