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殤點點頭,轉頭看向麟趾宮方向:“是啊,自古遇到巫蠱之禍的後妃,有哪個是能禁足詳查的?大多人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死於非命。也就是淑妃娘娘,不爭不搶,恪守本分,才能讓皇帝對皇後的人贓俱獲,言辭鑿鑿心存疑慮。”
未央不帶感情的笑著,銀色鬥篷下的臉,在風雪中愈發的不真實。伸手接住幾片雪花,哈一口氣,含著幾分憐惜看它們無聲消融在掌心,歎息道:“宮裏的事情,從來都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古今帝王對後宮之爭,往往都是得過且過,甚至犧牲弱者,縱容強者。強者縱容到一定程度,必會恃寵而驕,或者尾大不掉。在這兩種情況下,必然會出現大規模的秋後算賬。今日皇帝明裏主持正義,暗中支持淑妃,便是清算的前奏了。”
暗殤銜著一縷酣暢的痛快:“蒼天有眼,總算也輪到她們姑侄了。”
“蒼天有眼?”未央不屑,“我不見蒼天有過眼。所有的一切,還不是我們自己的籌謀算計?坐等蒼天有眼,不若引頸自刎,一刀兩斷的痛快。”
正要走,暗痕急匆匆趕來:“主子,不慌走,還有戲看。”
“嗯?”不妨暗痕這樣熱心,未央一時不明就裏。
“主子去麟趾宮看看吧,有好呢。”暗痕笑容裏有著莫名的興奮。
未央也被那股興奮所感染,奸邪一笑:“好啊,天下大亂。走,湊熱鬧去。”
麟趾宮外,奉命查察巫蠱的黃門早已就位,卻被五皇子擋在麟趾宮門外,進退不得。諸位皇子公主紛紛勸解,卻是越勸越亂。皇後也聞聲趕到,厲聲斥責五皇子:“雲眺,我素日謂你懂事,頗為兄弟中的表率,竟不知你會是如此不懂進退,不識大體。還不快退下,叫黃門內侍進麟趾宮詳查!”
五皇子卻不畏皇後,沉著應對:“母後,不是兒臣不聽您的,如今六宮大權皆在寒母妃處,即便要敕令處分也是寒母妃,不是母後您吧?”
“你……”皇後一時語噎,怒目圓睜。
五皇子隻假裝沒看見,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母後是國母,已經是權勢遮天。打兒臣出生後,兒臣母子就在您的手裏頭小心翼翼的討生活,絲毫不敢僭越,母後何必機關算盡,斬盡殺絕?老祖宗留下皇子成婚則封王的規矩,可父皇的兒子裏頭,除了自幼喪母,在宮中無牽無掛的九弟以外,哪個有膽子撇著自己生母生死安危不顧,接那道封王的聖旨的?又有哪個敢奉命處理朝政的?這若不是你做正妻嫡母的嫉妒不容,便是我們這群做兒子的神誌不清!說真的,我們弟兄裏頭有大本事的沒幾個,大多也跟我一樣屬於碌碌無為之輩,所謂參與朝政之心,不過是為萬卷青史上能留一名,嫡母何必這般放心不下?還敢對著天下臣民裝賢良,哼,如此賢妻良母,當真叫人齒冷!”
“放肆!”五皇子一席話,說得皇後麵色紫青,怒不可遏。正要發作,金安和不溫不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陛下駕到。”
然而皇帝鑾駕卻是早就停在不遠處了。皇後委委屈屈的向皇帝看去:“陛下……”
正要哭訴,卻被皇帝無情打斷:“雲眺,長大了,知道維護母親了。”
五皇子坦蕩蕩跪下:“回稟父皇,兒臣不是維護母親,隻是說出憋了二十餘年的話,想討個公道而已。”
皇帝負手而立,仰天歎息:“皇後啊,你看你這嫡母當得,不得人心呐。金安和,五皇子當眾詆毀嫡母,是為不孝,拘於府中,罰其每日抄寫孝經,呈於禦前。皇後啊,太後身上不好,你還是多去伺候伺候太後,宮裏頭的事兒,就別多操心了,省的他們又嫌棄你。”
皇帝撂下這幾句話,便心事重重的回宣室理政了。五皇子對桑榆公主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定照顧好淑妃,才昂首挺胸的走了。皇後吃個啞巴虧,卻又不好發作,隻能生著悶氣回宮。諸位皇子公主雖然有些憂心,卻都是一臉的暢快。五皇子說的,又何嚐不是他們多年想說不敢說的呢。
見得人群散去,黃門內侍才進了麟趾宮。未央拊掌讚道:“素來隻說五皇子性子大條,處事魯莽,卻不知道竟然是個這般有膽識,有計較的人。皇後小瞧了他。”
暗殤看著走遠的皇子們,淡淡的說:“皇後小瞧的,何止是他。”
未央搖搖頭:“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過去小瞧了的,現如今重視起來,未必會影響以後,並不可怕。可是,她們事到如今都還沒有重視起來,這個,可就可怕了。”
暗殤罕有的陰沉沉的接道:“是啊,這可真就可怕了。”
麵麵相視,三人會心而笑。
才禁足徐淑妃,二十一早朝,皇帝就被彈劾上將軍的奏折淹沒。人人論及巫蠱,直至談蠱色變。奏折中遍言巫蠱之事禍國殃民,動搖社稷。
皇帝不豫,按下彈劾,借口西北戰事,便早早退朝,隻宣了大將軍去宣室議事。
然而朝臣卻並不死心。才進宣室,殿外就有言官跪哭勸堂。才長噓一口氣坐下,一聽有人勸堂,皇帝一個激靈站起來,拍著腦門克製著怒氣。大將軍見狀,也不做聲,安靜站在一旁。皇帝不留神瞅見,惡狠狠問:“很高興吧,啊,高興的不行吧?”
大將軍憋著笑意,謙恭答道:“臣不敢。”
皇帝自己倒先笑出來:“你就別忍著了,忍不住了都,說話都聽出來了。說說吧,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