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等今日起誓,盡同窗未完之願。當苟全性命、廢修棄德、弑君罔上、置之死地而後生。縱罵名千古,為吾恢弘之願魂墮煉獄亦甘之如飴。餘心所善,九死無悔,寸骨劫灰,不死不休。立誓以正,勿忘勿棄,餘等共守之。”
這是一份誓言,是當日竹中館慘案幸存下來的學生的泣血誓言,雖然寫的不怎麼通俗,竇寧還是看明白了。這份誓言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複仇的事情,他們要做的不是報仇,而是完成“同窗未完之願”!
洪明彥還在不停地搓著雙手,似乎那雙手怎麼也暖不起來,他說:“看明白了嗎,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謀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完成死去同窗的遺願,逝者已矣,複仇是最無用的事情。”
“說了半天遺願,你們同窗的遺願是什麼?”小神父問。
路白庸忽然笑了一下:“說起來可笑,遺願大概就是為了國家安定,為了百姓民生福祉什麼的。所以我們遊說那些有兵權的叔叔伯父,不是為了造反,而是為了阻止他們造反。把他們集合到京城來,一次性打敗。免得山東一個,湖南一個,山西一個,讓人應接不暇。”
“叔叔伯伯?是親爹吧……”小神父嘀咕了一句,“你們這些兒子當的也夠孝順啊,為了同學的遺願連父兄都要反?”
“小神父別說了……”竇寧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轉頭看向洪明彥,發現他也正看著她,眼神複雜到讓她無法理解。
洪明彥攥了攥扇子,說道:“我們身為藩王的兒子,才真正懂得藩鎮割據之害。現在的大齊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各地有各地的小朝廷,如果不盡快把他們整合在一起,根本無法承受住艾末的的大舉攻擊。我勸過父親不止一次,他不願放棄手中的權力,我采取這種極端的辦法實屬無奈之舉。”
竇寧歎了一口氣,捧著手裏字字錐心的血書,真的覺得那張薄薄的布有千斤重。
作為真正的大齊子民,洪明彥對這個國家的感情遠比她來的深刻,真摯。她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做什麼都能義無反顧。而他們有家人,有朋友,有愛人,卻寧可為了國家拋棄一切。
她不知道怎麼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或者應不應該告訴他們。
當一個人有目標的時候,哪怕這個目標並不美好並不甜蜜,他的人生也是有方向的,就像洪明彥這些人立誓要完成死去同窗的遺願,哪怕他們並不願意,哪怕他們走的再艱辛,對自己也會有一個交待。
如果他們六年來所做的一切,忍辱負重的堅信,阿諛奉承的卑賤,背叛至親的痛苦,可所立下字字錐心泣血的誓言都是田離的削藩之計,是圈套,是把戲,是玩笑,而他們不過是工具,是棋子,是被操縱的木偶。
是不是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