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雅眼見著自己的情郎就如此一路大笑著拂袖而去,倏然間,她身為女王的那些驕傲與那份不容質疑的權威一下子便漫溯心頭!普雅自巨大的打擊中牽回了些神誌,撐起身子對著那足步疾風的男子厲聲一喝:“蕭淨鸞,你到底要怎麼樣!”
這時淨鸞已經走到門邊兒,抬手才要掀起簾幕走出去便聽得了普雅這一聲喝斥。他亦心頭血衝頭,甫地立定了身子,基本沒停滯的突然回身走向普雅榻邊,那雙熠熠的眼眸中噴湧出吞噬一切般的火滔:“我要你將我招為王夫!”這一句話一字一句發著狠也帶著宣泄,出口時心魄便是一震。
前一刻尚且被那烈烈心緒湮沒了神誌,此刻忽被淨鸞這麼大刺刺的一句話一撩撥,普雅整個人下意識定住。
微光中兩人目光交彙,皆是執拗的死磕到底的眼神,眼底粼粼生火、胸腔裏兩顆心“怦怦”跳動有若刺穿一般!
周遭的空氣在這一瞬陡然凝滯,淨鸞這突兀的一句話使普雅整個人都變得越來越淩亂。也不知道這樣噴火的四目相對持續了多久,普雅凝眸,緩緩的抬手、小心翼翼撫摸上淨鸞的麵頰,一如一位主母憐愛自己稚嫩的孩子般,旋即目光有點兒迷離,普雅沉聲:“別鬧……”
“我沒有鬧!”淨鸞甫一下甩開了頭、掙出了她溫存的愛.撫,踩著普雅的話尾巴厲厲逼仄。即而雙眼中閃爍的磷火愈發變得戾氣撲朔,淨鸞把身子站了穩,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睥睨著榻上的普雅,定定的,“你心裏有他對不對……”最初時是極細微的一句,一如風聲潛入耳廓;即而無可抑製的赫然一拔高,恢複了先前甚至更甚的凜冽,“你變心了,你愛上他了!”抬手赫然一指普雅,即而又一把撫上了兩邊太陽穴、死死的扣住。
淨鸞的話令普雅心口甫震!她一時重又變得木怵怵,那些彌深的氣焰與涓濃的心緒就在淨鸞這又一句詰問之後,曇然渙散了幹淨,隻剩下若死一般的空與蕪雜!
不同於聽到淨鸞說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時候、那種彌深噬骨的憤怒與失望,因為那是淨鸞對她的汙蔑,故而她可以心情激動、可以反應劇烈。然而此刻,淨鸞這話字字句句都在指向一個真相,一個若是淨鸞今兒不曾提及起來,興許連普雅自己都不大能看得明白的心之所向……
普雅無話可說,說不出任何的話來!因為蕭淨鸞的話讓她頓有一種撥雲見日、想逃避卻偏又不得逃避的惶恐!她的心中是有愧疚,登時,素日裏那些於腦海中時不時念起的人兒的身影,那閑暇時靜靜的想著一個人便暗自微笑的時光,那隻消知道他在身邊時就覺的何其圓滿的歲月……那一切的一切,是的,沒有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時常的、頻繁的念及憶及起的人兒已經不再是她的愛人蕭淨鸞,而是遠道而來才相識了一月多日子的國師法度?
這樣突兀的看清事態,令普雅心覺可怕!同時又是那樣的惶恐。她總患得患失的擔心淨鸞有朝一日會離開她、背棄她,可時今她自己這又算什麼?
若是占著女王的身份,她這樣的精神出軌委實是無可厚非的,因為她是一國之君,她有著選擇愛與被愛的權利;可她不願以這冰冷的身份去約束身邊人,那樣得到的感情也必定是虛假的、是不屑一顧的!所以,站在愛情的角度,是她首先在精神上背叛了蕭淨鸞,她對其餘男子起了不該起的戀慕之心;而從女人的角度,即便她的身子仍然隻屬於淨鸞一個人,可是她的精神上已經不忠了!
普雅梅朵,她在精神上失貞於愛情……從來都沒有想到,原來最先辜負對方的那個人,會是她自己!
眼前這富貴的皇宮,這碧玉的床、水晶的窗、象牙的琴、鴕鳥蛋殼的鑲金燈……這無邊的繁華,登時化為滿眼的飛灰、無盡的虛妄!
淨鸞沒有再急於多說其它,他倏然冷靜下了神思,定定的看著普雅。即便越是這樣的目光定格便越是令他心中絕望,可他還是懷揣著那樣的不甘,近乎卑微的又一次放低了姿態的苦苦渴求著、渴望普雅可以啟口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哪怕罵他打他叱他薄情叱他多疑,哪怕就是騙騙他也是好的……可是,沒有,他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等到的那個結果。
內心的悲妄是何其洶湧澎湃,在燃燒過不屈的希望之後又一次毫不留情的將這星星火焰徹底幻滅,這是何等樣徹骨彌深的深淵般的絕望!
沒什麼好說的,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便是他狠心打下了她心心念念渴求著盼望著才好不容易有了的孩子,那又如何?那是孽種,是孽,便是留下來也是孽!這個世界又太繁複太險惡,來到這個混沌的惡世也是為了受苦,倒還不如在出生時就掐死、在尚不曾來到之前就直接消滅,省得出世之後還要通過苦苦的修持來等待有朝一日的遁世離開!
念頭熾熱,淨鸞已經絲毫都沒了對普雅的悔愧,他再也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甚至隱又覺的自己這樣做反倒是對普雅好、更對她肚子裏的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