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巧才成書、誤會深種(1 / 2)

那是一片漆黑無比的黑暗,這黑暗的境地是何等樣的熟悉,似乎早在無量劫以前便一直置身於此,似乎那個時候是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拚盡了氣血神思寸寸願力才好容易逃出去……逃出去已經太過不易,她不願意再這麼輕易便回來,委實不願意就這麼回來!

普雅整個人都被圍困在這天淵彌深探不到底兒、無止無盡沒有邊緣的死陰之地裏,頭腦與神思皆是那樣的迷茫且無助。

她想喊,喊法度、喊淨鸞、至少喊來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切的“人”……可是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喉嚨已經水腫的有如核桃,她隻能無力的一路奔走、一路倉惶,卻又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原地裏兜圈子打轉,不斷的兜圈子打轉。

她逃不出去,似乎連步子都沒有邁動出去,似乎那所謂的奔逃隻是自己的錯覺。

可前方始終有一束光柱,那光柱是那麼鮮亮那麼明燦,在光柱的中心處站著一個小小的影子,那小小的人兒隻能瞧見一道烏沉色的剪影,依稀是個小孩子,卻辨不得男女、也不知其相貌。

普雅閃爍著一點執著的心念,抬手不斷的向前探,向前探……她下意識的想要去抓住他,抓住那個光束中那麼璀璨、那麼鮮亮灼灼的孩子!多麼想!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別無選擇,她隻能那麼無力的看著那個孩子與自己越來越遠,看著那道照亮整個昏沉死陰的光束一點點漸次收束。隨著光影的不斷流轉與收斂,她再也看不到了那個孩子,她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不,不要,不要!

不要啊……

那是內心無力的慟喊,普雅倏地一下化作了一股風兒般輕靈靈的飛起來,帶著超越一切的爆發力,倏然間掙脫了虛空間看不到的束縛,向著那最後一點燦然的明媚處一路飛躍而去!

“普雅,普雅!”

就這時,耳畔傳來一道熟稔非常的聲色。

“普雅,你醒醒……你回來,普雅!普雅!”

接連著又是一陣,煞是緊密,一陣又一陣。

那是淨鸞的聲音,急切中帶著昭著的焦灼。

飛身於空、追捉光束的普雅被這聲音喚的回了回神,有須臾的遲疑。

這時又聞一陣如潮的梵音次第在她耳畔波及,一字一句一點一滴全都是徹骨的加持與灌頂的智慧!這聲音似乎是法度的,又似乎還有辯駁不出的陌生的回音附和。帶著巨大的願力,超越了空間的幻象,刺穿了生死的格局!

就這樣,淨鸞的呼喚、法度的佛音、上師的加持一起在普雅耳畔混雜交織漫溯潮襲。那聲音似乎不是通過耳朵聽得到的,而是來自心裏,來自靈魂深處一抹無形的默契交集,一種“他心通”的、不容任何人拂逆和拒絕的巨大願力!

就這樣,如是一切都不能由自己控住的,普雅那已經飛躍出去的身子再一次被生生的扯了回來,那是凡塵俗世裏斬不斷的牽牽絆絆喚回了她就要消散而去、陷入妄念與執著的魂魄……

那是極快的速度,這時速似乎已經穿越了無間的輪回、橫跨了莫測的生死。快到來不及普雅有所反應,她驀地一下睜開眼睛!

因為是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之後突然睜開雙眼,那灼灼的亮色刺的普雅下意識又將雙目閉合。隨著魂魄的回還,她肉體凡胎間流轉的疼痛與疲憊也都跟著一起湧蕩,普雅蹙緊了眉心竭力壓製,即而又嚐試著將眼睛一點點的重又睜開。

有了這樣一個緩衝,她的雙目慢慢適應了室內的光線,醒來後映入眼簾的是淨鸞這一張染就著疲憊、寫滿了深邃的麵孔。

這麵孔有些憔悴,眼角眉梢掛著些普雅看不懂的沉澱。

她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覺的自己的身子很是疲憊與酸疼,特別是小腹那片兒更是稍稍一動、甚至一呼吸便覺抽絲剝繭般的絞痛:“淨鸞……”她顫顫的抬了柔荑,緩緩去撫淨鸞那張染著憔悴與疲憊的麵孔。

淨鸞定定的看著醒轉過來的普雅,麵上的神色有如覆蓋了寒涼的冰,又在這之餘躍動著隱隱的看不見的火。那是他心底深處最真摯的壓抑,那是在徹底的淪陷為魔、與保留一份本質純善間不斷的做著斡旋。

“孩子沒了。”定定的一句,在普雅即將觸摸到淨鸞麵頰的時候,自他口中沉沉的吐出來。

普雅一頓,那纖纖玉指定格在半空裏,打了個僵滯,頭腦卻一懵。

淨鸞的心念已經沉澱到似乎再也不能往下毫厘的地步,此刻的他自己都覺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他那雙冰冷的眼睛裏此刻浮起可以真切看到的滾燙的火,一躍一躍的,逼仄的似乎能把眼前孱弱的、失了孩子的母親全部徹底的融化!

“對。”他啟口一譏,眉峰舒展,“是我做的。”目光未動,聲音吐露的雲淡風輕。

這是怎樣巨大無比的雙重打擊!

作為一個懷揣著深濃喜悅、真切企盼與虔誠告慰的懷了孩子的準母親,卻在有朝一日一覺醒來時得知自己的孩子沒有了,且這一切正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一手做的……這到底該以怎樣厚重的沉澱、怎樣堅韌的心態才能安然承受而不起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