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兩相望·一夜三人難成眠(2 / 2)

法度倏然便不急於走了,抬目望著遠方那抹愈行愈遠的豔麗姿影,他有點兒恍惚。

因為他雖是釋門弟子,卻也委實是一位情僧!他禮讚與歡喜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普雅梅朵這一位臨昌古域裏的女王、這大漠裏最嬌豔的玫瑰自然也是極美好的,此刻她的身影漸行漸遠於如織的暖橘光影間,那一抹恍如出世的韻致為她整個人添就了熱烈的魅力,看在眼裏愈發的綺麗似錦、生動光鮮……

視野惝恍且綽約,周遭目之所及處的景致盡皆蒙了一層烏沉的顏色。

法度知道自己是陷入了夢境,他並未慌亂,隻是順應著這一場莫名的機緣而於夢中走走停停。行步緩緩,抬目時隔過一抹薄薄的紗簾、透過幾許淺淡的月光,他看到就在那簾幕之後蒸騰的水汽間,有一抹朦朧的輪廓。

因為距離尚遠而看不清楚,可那纖纖的身形辯駁的出依稀是一位玲瓏的女子。法度心念微定,斂了斂曳曳的神緒,發乎著一點心念,下意識的一路向前走過去。

那不長不短的一段距離,穩穩的行至簾幕前。他抬手,小心的掀起簾幕一角,雙目卻陡地一下定住!

那隱在簾幕之後的女子不是別人,即便夜色深沉、光影昏暗,可那眉那眼、甚至那顧盼多情的一抹神韻,他卻是熟稔非常的……不是別人,這女子他認識,正是巧笑嫣然的普雅梅朵!

這一瞬間,似乎周身上下有一道湍急的念力迅速漲滿了法度的身體,衝著頭腦一個襲擊,雙耳一嗡、頭腦一漲,法度陡然驚醒!

依舊是這一片何其安詳的夜,他靜靜然的躺在床榻上。一切的一切何其安靜又何其使得他身心沉澱。

自方才那莫衷一是的夢寐裏掙脫出來,法度一時難以平複。分明是一場並不猙獰、甚至可說是普通平淡的夢,隻不過就是夢到了普雅女王而已。可是,卻令法度在這醒轉的一瞬心情紊亂、頭眼昏脹!

他以最快的速度定住自己的心念,將身平躺了好,重又雙手合十、闔目默默然詠念《心經》。

流轉的清音次第環繞在看不見的虛空裏,那生就了紊亂的心思在這一脈梵音的撫慰之下漸漸變得平整。法度在這加持的佛力中讓自己平靜,不敢再起半點兒的別樣心思、更把持自性不令自己又分了神緒。

夜深如水,一切的一切重又變得不再昏沉若死,而是漸漸澄明如鏡、微塵拂拭去……

夜色已經沉的極深,萬籟無聲,便連那迂回不止的夜風都已漸漸平息了下去,周遭一切靜到有些壓抑。

淨鸞看著那隔窗月光下普雅那張熟睡的花顏,心境倏然變得何其安詳,卻又錚地一下澎生麻草一般心緒紊亂!莫名的焦躁感充斥著他的心口,一時又梳理不清是為了什麼。他眉心緊皺,旋即翻了個身子背對普雅,徑自陷入一懷糾葛中去。

這陣子以來,普雅與法度之間走動的委實頻繁,淨鸞每每想起便心有惶然。而法度這個人從來就不在他的掌控,早知道會是這個樣子,他當日就委實不該唆使普雅將那和尚留下來的!

心念一急,淨鸞忿忿然的咬緊牙關歎了口氣。可時今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他若再向普雅吹枕邊風兒、鼓搗普雅讓法度離開,看樣子委實不可能……怎麼就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作弄感!

而淨鸞內心的糾葛遠不止這一點,還有他對普雅的態度……他知道自己這兩年多的時間裏對女王是動了情,可時今普雅與法度之間這般的走動引得了淨鸞的醋意,卻又令他幾近惶恐的發現,他對普雅這個滅他一國、殺他父母兄弟、屠他百姓的女人居然已經情纏到這樣的地步!這感情似乎深沉的,遠出乎了他一早的意料!

他不知道如何自處,太多相悖的極端融合在一起、襲上他的天靈骨,這位蟄伏在普雅身邊、沒有一刻放棄伺機報複的漢地王子,倏然間陷入了幾乎萬劫不複的糾結之中……

銀白的月華似乎在周遭開出了晶耀的花,背過身子的淨鸞沒有看到,就在他身後,普雅微閉的眸子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倏然睜開,流光的目色中瀲灩了一脈隱隱的水潤。她花瓣樣的嘴唇輕輕抿起來,許久許久,那目光定格在淨鸞挺拔的背脊間,安靜又愛憐。終是淺淺的歎出了一口徐徐的氣,合著無聲的淚與無言的繁思,一並落在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