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這氛圍隨著言語的陡停,而變得倏一靜謐。稀薄的風聲時而起時而又落,溫軟的陽光撲在發梢、加之幽幽的草木芬芳闖入鼻息,頓有一種入詩入文入畫的恍惚幻覺。
法度這一席話漸漸說完,他不經意的一側目,那內睿的目光正與向他看過來的普雅女王撞到了一處。起初時並未覺的有何不妥,卻很快的,他察覺到普雅目光中閃爍出的異樣迷戀。
心念一恍,法度想要躲避,偏生又宿命般的,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神秘力量強行拉住一般,他那樣不由自己的與普雅對視!
兩個人一個是古國的女王,一個是周遊的行腳僧,都有著與俗世凡人比擬時那一份不同尋常處,也都有著姣好的皮相、聰穎的頭腦,是這世上人間委實難得的靈巧剔透人兒。他們的相遇、相識和相知,當真是遵循著冥冥中一段緣法之牽引的。
此刻彼此的目光皆是那樣澄澈,普雅的眼底浮現開柔柔的春色,宛若一塊兒淨琉璃嵌入她盈動的靈眸、即而涓涓的融化了開,溫暖、幹淨、純然裏潛流著愈來愈濃的迷戀。
而法度的雙目裏傳承著天道冥冥、練達觀世的大智慧,卻又在這之中似乎隱著燦然的陽光,那是一簇點亮心底、照亮靈魂的至為壯烈與瑰美的火焰,那躍動的光與熱帶著不容抵抗的大願力,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的便可摧垮這娑婆世間最堅固的防守,刺破虛妄、直抵那被塵垢蒙蔽已久看不真切的鴻蒙本心!
這一場持久的對望,當真是緣份的使然與際遇的交彙,倏然就點燃了心中久違的感動!粼粼火焰映亮了迷惘的天地,死陰之地裏那四處流轉、充斥著的腐朽的味道與那些不好的氣息,倏然間就渙散了個幹幹淨淨……這樣的感覺不止止是感動,簡直是動容,簡直已經脫離了凡塵俗世裏可以描述出口的形態,儼然跨越蓮台、橫亙宇宙,是那麼的使人貪戀與情不自禁的淪陷!
貪戀、淪陷……
微風過樹,一脈“沙沙”的聲音倏然潛入了耳廓、即而在那本該平和的心底裏突兀一撞!
甫然的,引得法度錚地一回神!
頓然那由心底深處、由裏至外升起的溫暖與恍惚感驀地消散!法度眉目極快的一皺又一展,下意識在心中默念起“阿彌陀佛”與“觀世音菩薩”聖號,即而陡地側首錯目。
法度的最先側目打破了這一場祥和與幸福的對望,也在這時,普雅一個激靈的牽思回神!麵上一熾,忙也錯目。
倏然間她心底隱隱一動,這下意識的躲避,可一點兒都不像她普雅梅朵!若是從前的她,依著她一直以來的性情,該是法度越是想要避開,她就越是不讓他避開才對!可時今這突忽的轉變,究竟是因了佛力的不容抵禦,還是單純因了法度賦予她的不經意間的感動?
她想,她是被度化了,一定的。隻是不知道這樣的度化是因為佛陀無匹的力量,還是單純因了法度這個人與她投緣?
不過轉念想想,其實也都是一樣的,見性明空、徹悟本心者即是佛,詠念佛號的一瞬自己亦是佛。佛陀的加持與法度的加持沒有什麼區別。
念起方才那突忽的一場對望,多少平添了些許溫柔與別樣。作弄的法度心口莫衷一是。他極快的定了定心,旋即又轉過了麵孔,向普雅告退:“這麼立在風口裏說話許久,女王該是累了吧?”他頷首謙謙,“貧僧也不好再羈絆女王,就此向女王告退。”
法度這話說的有點兒局促,可是麵上的情態卻依舊是淡淡然的。倏然間,普雅便起了一絲微弱的不甘,她心道著:“難道你便這樣害怕與我說話兒、便是一刻都不願多做停留?倒好像是生怕我把你給吃了一樣!”
這麼想著便又起了玩味,可同時普雅心思一恍,見法度做禮後便要轉身的樣子,她登地一急,下意識想要多留他一刻:“國師!”忙不迭喚他一聲,見他停住足步,後那玫瑰色的麵孔浮湧了暖春的柔光,半真半假的啟口繼續,“我確實找你有事兒。”
法度便又把身子正一正:“什麼事情?”展顏穩聲。
普雅心念淺定,即而抬步又向法度湊近些許,頷首時眸色微凝,聲音款款的:“三日之後,本王例行慣例巡視民間。”一停又道,“希望國師可以同去。”正逢有繆繆的霧靄在她麵靨打下依稀的水汽,這張明豔的臉蛋兒便又平添一痕綽約的美麗,朦朦朧朧的很是撩撥。
法度點頭:“既是女王授意,貧僧自當隨行護駕。”就此順勢的答應。
普雅心念一展,她的歡喜悲傷一向都會流露在麵上而不善隱忍。心中一悅,很快便展顏笑開:“嗯,不見不散!”含笑點頭後,轉過了曼妙的身子,趕在法度之前自顧自先行離開。蓮步聘婷的行出一小段之後,又下意識回眸一顧,向他留下一抹盈盈的笑,即而才轉過身子,在花蔭旁候著的宮娥的陪同下一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