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柯梵“唔”了一聲表示讚同,目光掃了一眼擺置在座下不遠處的鏡子,隱有索意,“一旦撤去幽燭鏡,本王豈不是要繼續處在地獄的監視之下了?”
滅晝當然明白國君話中的意思,然而這是巫師世家傳了十一代的神物,不知傾注了多少靈力在其中,萬金難求,可國君已經有所暗示,以國君的性格,欲拿到手中的東西定是要拿到的,便一時猶豫不決。
氣氛有些尷尬,邵柯梵表情依舊淡漠,“倘若兩位異士尋到防禦之策,要求什麼,本王一定允許或者做到。”
方修看向滅晝,等著他拿主意。
滅晝神色一動,“倘若國君不嫌棄,草民願將幽燭鏡呈上,以後隻需帶在身上即可,隻是幽燭鏡是草民的家傳至寶,打磨一麵實為不易,對材料,靈力均有要求,草民雖不才,但花上三五年的時間也可製成,隻是這材料……草民想拜求國君賞賜。”
邵柯梵見他話盡於此,便遂他意提點道,“隻要王宮有。”
滅晝頓了頓,有些小心地道,“晶瑾玉,打磨鏡麵需混合晶瑾玉。”
邵柯梵舉到唇邊的茶一頓,眸中的光芒滯了滯,稍重地將茶放回座前的矮幾上,晶瑾玉是莽荒最名貴的寶玉,周身一寸的晶瑾玉便可值百萬兩黃金,然而,倘若滅晝的條件是百萬兩黃金,他倒是會毫不猶豫地滿足他,隻是晶瑾玉極為罕見,王宮不過區區一塊,他本打算命人製成戒指,鑲上零雙花形狀的金石,作為與簡歆的新婚禮物。
隻是猶豫了一下,便微微點頭,“好,本王答應你。”有了幽燭鏡,陰司宰便不知他何時行動,入地獄當然會暢通許多,再加上曼珠沙華,曼珠沙華……他深思一轉,注意力在幽燭鏡上,竟差點忘了這個重要的問題,剛要提起,方修先一步開了口。
“關於曼珠沙華與國君之間的關係,草民與滅晝巫師認為,當是有某種前世淵源。”
邵柯梵皺眉,“前世?” 倘若可以,他很想知道自己前世,是什麼人家的後代,性格是個什麼樣子,遇到的女子,可是今世那三名,愛情可得圓滿?
滅晝走到靠近殿門的那扇黑幕前,口中念決,對著黑幕淩空寫畫下字符,雖然速度飛快,邵柯梵依然認出其中有些是他的生辰八字,隻是靜靜地觀看,似乎在等待一件最為莊重的事。
枯瘦的指尖時上時下,似枝條胡亂撩撥過水,卻無漣漪泛起,黑幕上並沒有什麼東西顯現出來,待滅晝從左邊位置挪移到右邊位置時,齊銘宮內紅光大盛,邵柯梵被刺得反射性地閉上眼睛,待睜開時,一派豔灼灼的場景映入眼簾,對麵黑幕之中,已是遍地曼珠沙華。
最為顯眼的,莫過於居中那一朵,花莖纖纖亭立,與八尺男子那般高,似乎在俯視著依附腳下,蔓延開去的萬眾同類,倒披針形的花瓣比一般的寬幾倍,華麗大氣,宛若鮮血凝成,豔紅欲滴,妖冶不可方物,是一望無際的火海之中,最為炙熱的那簇火光。卻不知為何,這株帶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難以描繪的孤獨,無法表達的惆悵。
與其他的曼珠沙華一樣,它亦有花無葉,花莖上光禿禿的,少了綠葉的襯托,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邵柯梵不由得怔了片刻,在那個瞬間,神思一下子被牽引,沒來由的試圖要看清什麼,卻是一片模糊的紅和無邊無際的寂寞。
他很快回過神來,方才發現滅晝和方修臉上盡是驚愕之色,有些好笑地問,“怎麼盡是曼珠沙華,本王的前世,為何遲遲不出現?”
方修再看了幕牆一眼,終於確定般地微點一下頭,側身麵對寶座上的紅裘男子,“稟國君,最大的那株曼珠沙華是能夠化成人形的花妖獨蓧夜,而國君,正是獨蓧夜的轉世。”
邵柯梵手中的茶盞砰然一聲落地,竟然是……曼珠沙華的那段密辛世人了之甚少,但在曼珠沙華隨地麵沉入陰世之前的所有,他卻是知道的,雖然傳說與簡歆那個陽世大有出入,但曼珠沙華皆是愛情缺憾的暗喻。
見國君反應如此大,滅晝和方修麵麵相覷,以國君的性格,即便是驚訝於自己是花妖獨蓧夜的轉世,情緒也不會有多大波動的,可是,一向穩重冷靜的他,竟連手中的茶盞也把持不穩。
靜止的場景忽然動了起來,曼珠沙華之王不知何時消失無蹤,中央位置處被一個挺拔修長的紅衣男子取代,麵容清冷俊美,玄紫色的長發不曾束起,披散如收勢不住的瀑布,微卷似一程繾綣的浮凸水紋,修長的手指輕托起一隻竹蕭,唇輕橫蕭身,宛若蜻蜓點水,卻吹奏出深入人骨髓的樂音,現下此曲,雖以蕭的低緩為主調,卻流竄著三分笛聲的清越,平靜無甚大波瀾,仿佛虛空廣袤之下,漣漪在心間緩緩推送,偶爾拂過幾絲令人悵茫的風,不知何處來,不知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