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月謝過他之後,便低頭看宋賢城如山巒般起伏的熟睡側麵。
幡女說,情思之苦難熬。
沒錯,自己一開始就不該救他,不知不覺便陷入了這場情愛的泥淖中。
不對!綰月站起身來,不行,我接近他可是為了報仇,他的父親殺害了自己最愛的人以及家人。那個眉如劍鋒,狂浪不羈細挑的眼角男人,似有似無地保護著自己;印象裏模糊不清和藹叨叨不休的雙親。繁華美好幸福的莊府隻因為宋禮要得到莊喜的邪惡念頭而被殘酷毀滅,一夜之間不複存在。
他別去臉不去看床上沉睡的人,心情也沒剛才那般難受得慌。
宋賢城啊宋賢城,你要是不是宋禮的兒子就好了,我倆之間的情絲,被我對你父親仇恨的屏障隔著,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仿佛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還是如幡女所言,你是我命中逃離不了的情劫?
隻有宋禮死了,我才會心安理得和宋賢城在一起吧。
剛好,劉自青端上了飯食來,笑容可掬:“抱歉,軍營的食物都是粗茶淡飯,希望你不要嫌棄。”
“哪會嫌棄,倒是我來這裏還給你們添麻煩了。”他露出一縷煙霧惆悵般的笑,劉自青看了之後險些摔了托盤,略略定了心神:“你不用客氣,你能來這裏,我想恒胤一定會高興連傷口都會立刻恢複。”他抓了會後腦勺語氣有些猶豫:“有些事……我也不知該不該和你說。”
綰月斜斜的眼睛彎了彎:“你說。”
劉自青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不比常人,眼睛是斜的,眼角高挑帶股靈氣,不似狐媚眼的妖。那深黑的瞳仁像一口不見深處的井水,讓人直想品嚐那井水的甘甜。
“昨日他毒發的那會,他像是瘋了一樣吼著要去找你,我不讓他去,我怕他還沒有找到你人就在路途中一命嗚呼了。我叫十幾個士兵攔住他,製住他才停歇。”劉自青還配上肢體動作,“後來他胸前的傷口潰爛得更加厲害了,太醫說一定要他躺在床上,否則更會加劇毒素在他的表皮遊動。待他神智恢複過來,他想拜托我寫一封信給你……你都來了,這信還是別看了好。”講到這裏,劉自青暗罵自己嘴賤,人都已經救活了,自己又何必去多此一舉摻一腳惹他不高興。
綰月看見劉自青糾結的麵孔,微微一笑:“他說了什麼,拿來給我看看。”
劉自青訕訕的起身去拿桌上的信封。
綰月接過他遞過來的信封輕輕撕開,展開宣紙,字跡雖是代筆,可每一筆一劃都傾注了宋賢城痛苦的遺憾與不甘。
“摯愛綰月,吾遭奸敵暗害身受劇毒,軍醫皆束手無策,曾癡願建功立業後攜你踏遍萬裏上河,奈何造化弄人,可恨最後一麵我倆不能再次相見。也罷,累於這殘破之軀,我又以何麵目對你,既已回天乏術我自是無畏無懼,相識太晚相惜太遲,唯今隻願你他日尋得良人,愛你護你,終老一生。恒胤字。”
指尖每觸及的字跡都帶著微微的灼熱感,剛剛明明輕鬆吸進肺裏的涼氣,卻在這時候呼氣變得有些困難,他將宣紙放在燭火上,貪婪無情的燭火立刻舔舐那薄弱的紙張,立刻化為灰燼。
劉自青看他一直都沉默不語,也很識趣地出去了。
他連死之前都念記著我,綰月將手伸進被窩裏握住那人的大手,有種莫名的心安。
宋賢城,默默念著他的名字,又抬眼去細細看他的五官,幾個月不見,他變得更加成熟了,綰月情不自禁張口說道:“……你啊,可真是越發像他了……”
沉睡中的宋賢城像是撥開迷霧一般微微睜開了眼睛,麵前的人的影像由模糊逐漸清晰,他語氣微弱:“……綰月……是你嗎?”
綰月把臉湊在他麵前想要他看得更清楚,聲音柔和似水:“是我。”
宋賢城突然間哈哈大笑不止,綰月還以為他發瘋了,有些驚慌失措的看著他,想著是不是醴蘭給的菩提水出現了副作用。
“老天果然帶我不薄,能讓我臨死之前再見你一麵。”
他剛那一大笑,不知又是動了體內的氣息還是那菩提水的作用。無論宋賢城怎樣拚命看清眼前的人,終是擋不住身體上的疲乏再次緩緩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