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含笑拿過竹簡,重新往她手中一塞,道:“如今你也嫁了我這樣一個商戶,是否覺得同病相憐,又覺低了你崔氏門楣?”
崔妙慧雙眸流波,嫣然一笑,那些許嘲諷早已煙消雲散,越顯得嬌媚不可方物,道:
“你雖行商,然是堂堂隴西董氏子弟,倒也不算辱沒了我。且又有多位貴人為依恃,說起來妾身還要多賴夫郎照拂才是呢。”
董真聞言,不禁放聲長笑道:“承蒙夫人不棄,為夫還是要更加努力,為你博些誥命,去氣氣那些不長眼的族人才好。”
崔妙慧索性推開竹簡,盈盈起身,卻學男子長揖一禮,笑道:“如此,妾身便謝過夫郎了。”
她“嫁”給董真以來,初時有些鬱鬱,後來董真塞給她許多關於雲落坊的帳務之類的資料看,就是那一堆竹簡帛紙所書的內容,崔妙慧有些驚詫,但也覺董真連這樣隱密的東西都肯讓她參與,足見雖然二人是假夫妻,董真對她並不見外。
故此幾日來倒也勤奮攻讀,她原就聰慧,在崔氏時也經手過庶務方麵的訓練,很快就了解個七七八八,董真又試著考了她一些後世常遇到的會計帳務問題,並故意設了些假帳,崔妙慧皆能洞察其機,顯得十分嫻熟。
又自前一晚二人夜話之後,倒象是多了些親密。所以此時居然也一掃那鬱鬱神氣,跟董真也開起玩笑來。
董真笑得更響,心情十分愉悅。
卻聽一人陰陽怪氣道:“日尚當空,賢伉儷便閉門相坐,笑語晏宴,連我這個嘉客都忘了招待,如此親近繾綣,真是好一對神仙眷侶。”
董真含笑看去,但見門口立有一人,蹙眉斜眼,似嗔如諷,可不正是何晏?遂答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平叔,若不是你親自送了夫人來此,真焉有如此豔福?平叔又不是外人,對我‘夫婦’情深義重如此,向來又最是曠達,豈會在意些許禮節上的不周?”
何晏自然是知道這對“夫妻”內情的,此時見她二人相處這模樣,隻覺心頭又古怪又不豫,忍不住就要出聲諷剌上兩句。被董真一堵,不禁一口氣憋了回去,哼了一聲,也不理睬,徑直氣衝衝地走入堂中,在二人之間一屁股坐下來,端起董真那盞茶水,一氣飲了下去。
他這幾日也不管董真“夫婦”如何相待,死皮賴臉地住在雲落坊,無論董真怎麼暗示,就是不肯離開。時不時還徑入內室,來覷看二人一番。董真早就啼笑皆非,此時不禁剌了他一句,豈料何晏還是不理,隻拿茶水出氣,忍不住問道:
“將近年節矣,平叔還不歸去鄴城,難道要置滿府美人不顧,孤零零的在我這裏過年不成?”
何晏翻了翻眼,道:“我哪有滿府美人?哼,便有美人如雲,也比不上賢伉儷如此情深,理她們作甚?”
董真差點又要笑出來,但心中卻暗暗一動。
何晏此人,正如崔妙慧所說,他並不象外表所體現出來的那樣輕浮又傲慢,否則以曹丕為人之精細,又怎會放心將照護自己之事交給何晏?
他一直滯留在雲落坊不走,也絕不是簡簡單單,出於好奇來探看自己與崔妙慧的生活的原因。
如果他繼續留在此地,於自己的計劃倒是一個大大的障礙。畢竟以何晏之精明,一旦計劃發動,他絕不會看不出端倪。
或許,他正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董真心中動念,麵上卻不動聲色,正盤算之間,忽聽腳步聲響,一個女郎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叫道:“董君救命!董君救命!”
聲音淒惋,似乎帶著哭音,且頭發有些散亂,臉上微顯汗意,顯然是一路奔跑而來的。
正是楊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