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一見楊娥這副情狀,便知出了大事,驀地站起身來,幾步跨上前去,一把扶住了楊娥搖搖欲墮的身體,道:“女郎休要驚惶,有何急事,說出來大家商量便是。”
楊娥經董真一扶,隻覺對方的手指溫熱,衣衫上清新氣息,撲麵而來,不由得心頭一安,先前周身繃緊的力氣頓時鬆泄,頓時癱軟了下來,再也站立不穩,幾乎整個人都跌入了董真懷中,她兀自未覺,隻是反手緊緊抓住董真衣袖,仰起臉來,失聲哭道:
“是阿兄!阿兄他……”
“阿若?”董真心中一緊,急問道:“可是酒泉出事?”
“今早接到飛鴿傳書,說是阿兄他們日夜兼程,已到了酒泉。黃賊堅守城門不出,又借著地勢之利,阿兄他們一時難以攻克,然而張掖、敦煌兩城皆起叛亂,且叛軍奔往酒泉,與城內黃賊兩處夾擊阿兄,阿兄腹背受敵,傷亡慘重,也曾向武威求援,然武威太守張猛緊閉城門,對求援信使置之不理!”
楊娥不愧是楊阿若之妹,即使是在這樣惶急之下,仍然口齒清晰:“阿兄不肯退後,誓與黃賊絕一死戰,是我……是我要向董君求救!求董君救救阿兄吧!”
“我?”
“他?”
董真與何晏幾乎同時出聲,卻都分明有著意外之詫。
不過轉念一想,楊娥獨在洛陽,舉目無親,其兄又將她托付給了董真,連同乳母與秦氏母子,俱都住在雲落坊。在獲知楊阿若情況緊急時,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向董真求救。
但是董真畢竟是在宮廷裏打過滾的人,較之從前慎重許多,遂問道:
“阿若其人,甚是武勇,他既然前往酒泉,又在臨行前將你托付與我,想來早就無甚牽掛。即使是如今緊急,以他的性情,又怎會飛鴿傳書與你?”
“不是阿兄飛鴿傳書,是我!”楊娥脫口道:“阿兄麾下有個遊俠兒,從小與我們兄妹一起長大,我擔心阿兄,臨行前暗中囑咐他,若是阿兄遇險,務必要及時告知於我!”
她眼中淚珠泫然欲涕,卻依舊充滿期望地看向董真:“如今妾別無所恃,隻能向董君求救了!”
這是她第三次出聲哀懇,自崔妙慧到後,楊娥一反常態,非但不再象從前那樣來找董真,甚至若不是楊阿若臨行前的托付,她是連濯龍園都不肯來住,即使在雲落坊中無意遇上董真,也迅速離開,平時更是盡量躲避。今晚卻不管不顧,徑直前來求救,顯然兄妹連心,而情況也已是危急之極。
崔妙慧見她麵帶淚痕,便奉上一方綾巾,楊娥略略一怔,還是接了過來,卻纏在手指之上,緊緊抓住,隻是淚眼模糊地看向董真。
崔妙慧不禁蹙了蹙眉,道:“董君如今在洛陽,雖有世家身份,所行乃是庶務,既無部曲,也無賓附,如何幫得上你?”
她說得沒錯。董真立足未穩,來洛陽時一無所有,連侍婢也是從史萬石手中買下的,當然談不上蓄養私兵。
楊娥心頭焦急,但也知道崔妙慧所言有理,不禁淚珠簌簌而下,哽咽道:“是妾失禮,命既如此,也怪不得董君。如果阿兄……阿兄當真有個不測,妾也不獨活就是了……”
言畢向董真施了一禮,擲了那綾巾,草草用袖子一把擦去淚痕,轉身往外提步便行。
崔妙慧不料楊娥性情如此剛強,卻見董真一個健步跨前,已拉住了楊娥衣袖,道:“阿娥休嗔!我必會去救阿若!”
楊娥驚喜地回過頭來,崔妙慧訝然道:“你兩手空空,如何去救?”
董真卻看向何晏,微笑道:“平叔,你往哪裏去?”
何晏正悄悄邁步,往後徐徐退去,眼看便要趁亂走出廳門,卻被董真出聲叫住,不禁回身尷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你們談事,我在此甚是不便。”
“也沒什麼不便。”董真笑得極為真誠,但眼中閃動的光芒,何晏卻頗為熟悉,不禁暗叫不妙。果然,耳邊隻聽董真笑道:“我要前去援救阿若,向你借百名護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