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
半黃落的草木也自昏沉裏一時清醒,瑟瑟的顫動,大地像蒸籠揭去了蓋。
楚小婉坐在案前打扮,隨口說了一句“要變天了”。天仿佛聽見了這句話,不一會兒,雨點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來。
知秋換上淺色衣袍,楚小婉正走過來,坐下來為她梳發。順便問道:“可有消息了?”
知秋搖了搖頭,道:“還沒呢。”
“那便再等幾日,你先安心住下。”小婉安好了鬢冠,安慰她道。
話音剛落,忽的一件東西從二人麵前“咻”的一聲飛過,直直的定入案前的銅鏡座上,分毫不差。
一枚三寸長的銀針,定著一封信和一張紙條。
楚小婉一見,飛一般奔去窗邊,向外張望。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知秋將信和紙條取下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信被打開過,痕跡十分明顯,戚公子連掩飾都不屑於做。那紙條上留下一行小字,字跡張狂。
——戌時到十裏亭,不可延誤。
楚小婉湊近過來看,有點好奇的問:“你給他什麼酬謝?他竟然會幫你。”
知秋將信收入懷中,不冷不淡的說:“沒什麼,給了他我的長命鎖。”
“長命鎖?”楚小婉驚呼,瞪大眼睛道:“這可是貼身之物,不到出嫁之日不可取下,你怎麼給他這個?”
知秋苦惱的笑了笑,道:“我身上也就隻有這個值點錢。祈福消災什麼的我本不信,給了便給了,我不在乎。”
楚小婉歎了口氣,沿榻邊坐下來。低下頭,仿佛是在自責不能盡一份綿薄之意。
知秋坐到她身邊,擁住她,輕聲道:“小婉,你已經幫我很多了。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以後的路,我隻能自己走。能有你這個朋友,我林知秋三生有幸。”
小婉紅了眼眶,低聲說了一句,“我也是”。
知秋告別了楚小婉,不到戌時便到達了十裏亭。
天很陰沉,雨水沒頭沒腦的潑下來,隨生隨滅。暗夜中,遠近的山林都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失去了輪廓,消漸為無形。
天青色油紙傘折了兩根傘骨,知秋抬頭看了一眼,便毫不遲疑地將傘丟棄在路上,就這樣在暴雨中往前行走。
雨點砸在身上,格外沉冷,暗夜中天光暗淡。
離戌時還有一柱香的時間,知秋心中琢磨著,卻沒看見戚公子的身影。
他不來嗎?
知秋四處走來走去,這時,在不遠處的樹上掛了一條白布,很是顯眼。
她奔過去,站在樹下。
可除了她自己,並沒有旁人。
突然,腳邊踢到了什麼東西。知秋一怔,撥開茂密的草叢,隻見一個禁衛軍躺在那裏,麵色發青,早已沒了呼吸。
她頓時明白,戚公子是讓她換上禁衛軍的著裝。一會兒,應該會有一隊禁衛軍人馬經過,她便可混入隊中,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長安。
好計策。
知秋心中讚歎一句,開始火急火燎的脫下那禁衛軍的衣裳,給自己換上。
戴好頭盔時,遠處出現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的走過來。
隊伍為首的那位禁衛軍向她走來,厲聲問道:“你為何站在這裏?偷懶嗎?!”
雨水太大,臉上的妝容有點花了。知秋低下頭,不讓對方看清自己的容貌。唯唯諾諾的說道:“……小的半路鬧肚子,就落了隊伍,並非是想偷懶。”
禁衛軍斜睨知秋一眼,顯然是不信,劈頭蓋臉的罵道:“還狡辯!眼下長安正缺人手,偷懶也不挑個時候!滾到後頭去,別讓我看見你!”
知秋裝作嚇了一跳,聲音更輕,像蚊子叫一般,答應一聲道:“小的遵命。”
“瞧你這點出息!”剛邁出幾步。知秋突然被禁衛軍一踹,摔了個狗啃泥。她一聲不吭,狼狽的趴起來,站在最後頭跟著隊伍走。
在熹微的晨光中,旭日的光芒正浮出天際。
走了一路,可算到了城門口。
知秋跟著人馬緩緩進城,在進入城門的那一刻,她抬頭看了一下門口貼著的海捕圖影。
圖上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唇紅齒白,神態輕靈,眉宇清揚,赫然是一個極清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