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蹬眼稍稍掙紮了幾下,表示自己還行,還有救,也表示了我這隻鳥膽怯怕人的本性。
“你們也進來吧,那位是?”
“郭帥,在下馮輯,周村人氏。”
“哦?是你族人?”
“副帥,此乃族弟。”
“也請入內稍候。”
我被放於案上,聞到更濃烈的墨香,看見郭副帥奮筆疾書蒼勁敦厚的墨寶,最重要的是得見前世喜歡的人,果然高大,果然英武,幾近古稀之年,這般看過去,更是少之又少的耐看。
簡單的解釋一下喜歡這個詞,喜歡,就是不討厭不迷戀,討厭一個人勢必難受,迷戀一個人勢必難受,喜歡一個人,卻恰好中庸,且擺脫了難受。其實我也不懂什麼中庸,隻是喜歡莊子老子,其實我也不懂什麼莊老之學,我隻懂喜歡這個詞給予我的那些切身的體驗。比如,我喜歡一件衣服,可又穿不了,那我不難受,也不再苦心減肥,繼續逛街唄。
我成為這樣的人,沒有進取之心,但有一點點上進之意,我喜歡用自己的方式上進或者退縮。我找不回一個盛世裏曾經積極進取的那顆心,它死在人生的半道,屍骨已寒,找不回。
世間繁華,任自蕭條,世間蕭條,任自繁華,總之,我已對不住很多人,總之,我不是一個越挫越勇的人,我是一隻無法教化的妖,死光了積極進取的細胞。
而他們,我眼前的這些人,多數都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欣賞他們身上我所不具備的品質,但也不眼紅。欣賞隻需眼光,被欣賞卻需要更多的東西來完善來支撐。
我老爸說的沒錯,我是個懶人,隻想帶著眼睛活下去的反麵奇跡,崇拜所有全力以赴的人,頑強的人,有能力付出的人,如果我還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成為有能力付出的人。
接受的太多,也想成為有能力付出的人,踩一下,已經不是人,空談誤國,自己是自己的王國,青蛙也是井底的王,人人皆王,人人非王,天道為王,神經病又犯了,神經病呀神經病,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敵人,我又總是敵不過你。
郭副帥終於寫完了一封信,或者很多信,交給馮謹說道:“這些信盡快送出去,多加小心。”
哦,原來馮謹是一位快遞員。可這戰亂紛繁間的快遞員,送信事大,性命堪憂呀,我不禁向馮謹投去深深的擔憂的一瞥。
馮謹接過那些信,對郭副帥說:“副帥,您也保重。”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前世聽來毫無感覺的話,此刻聽來,卻別有一番滋味,是呀,送信者難,古稀之年卻還在這般鞠躬守城的人,又有多易?
馮謹走了,對馮輯說:“小輯,保重。”
馮輯叫了一聲哥,說了聲保重,掏出了那塊馬肉,目送著馮謹走出府衙,馮謹接過馬肉走了,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說的恐怕也是保重,這些前世聽來普通尋常的話,現在聽來別有一番滋味。
馮輯對著大門站了好一會,屁股上的補丁被在場的人盡收眼底。
“馮輯,之前可是騎兵?”
“回稟郭帥,在下隻是一名小卒。”
“之前在誰帳下?”
“在下曾是張巡,張縣令的兵卒。”
馮輯說完這句話,現場的氣氛有些詭異,老郭帥臉上居然是一副沉痛之色,片刻才緩過神來道:“你如今不過二十出頭,打過六年前的睢陽之戰?”
“是,在睢陽打過叛軍。”
“那一仗......慘烈呀......”老郭帥有些說不下去了。
但我知道那一仗是怎麼回事。
安祿山死後,嗯,先說說安祿山安皇帝吧,登基之後,眼瞎患疽,性情暴躁,經常打人,親信嚴莊和宦官李豬兒挨打最多,安祿山寵愛段氏及她生的慶恩,常想以慶恩代長子慶緒,慶緒怕自己被廢,嚴莊怕宮中事變於己不利,李豬兒怕挨揍。
安敘,嚴莊,李豬兒,這三人都怕的要命,於是勾結一氣。
至德二載(757)正月五日夜,嚴莊與安慶緒在帳外站崗放哨,李豬兒操大刀入室,砍翻了安皇帝三百斤的大腹。
安皇帝死前大喊:“家賊!”
他怎麼就忘了,他自己也是家賊,大唐的家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