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聽到了狗吠聲。在死寂中,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渾身燥熱,湧起類似害怕的感覺。叫聲低沉沙啞,由始至終充滿了震顫。然後聲音又抖了抖,好像人類吞咽什麼似的。
詹姆斯·本涅特攀行下去,在黑暗中四處張望。右邊是一個有頂的門廊,有一扇能通往木屋的大側門,還有數級台階,通向一個半路上的陽台。前方正對著的是分為三叉的車道,白雪覆蓋其上,跟外麵的草坪一樣。這三叉車道,其中一條繞過別墅後方;另一條沿著一個黑糊糊的斜坡向下,極目所見,隻能勉強看到一條種滿常綠樹木的林蔭道;第三條蜿蜒向左,通向一片低低的房頂,那邊似乎是個馬廄。沿著這個方向的話……
狗吠聲再次響起,聽起來仿佛充滿了痛苦。
“嘿,安靜一點!……”遠處傳來的聲音,“安靜點!……暴風雨,乖狗!安靜一點!……”
接下來聽到的聲音,詹姆斯·本涅特一開始以為,又是狗叫聲呢,實際上卻是人聲。喊聲低低地從斜坡下傳來,一直到他身後,他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喊法。
在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下,他甚至覺得自己生病了。他跑到門廊車道盡頭,探出腦袋往外望,現在看得見馬廄了。鋪了鵝卵石的庭院裏,正站著一個人,腳著橡膠長筒靴,身穿燈芯絨外套。他拉著兩匹受驚馴馬的韁繩,努力讓它們安靜下來,不要去踢踏鵝卵石。馬夫的聲音,跟剛才喚狗的聲音一樣,在眾馬的噴鼻踢蹄聲中響了起來:“先生,先生!……你在哪兒?有什麼……?”
另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像是在“在這兒”之類的話。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詹姆斯·本涅特從聽過的描述中,認出了某個景物。
從種滿常綠樹的狹窄林蔭道,一路繞去,路會漸漸變寬,到達一片圓形的矮樹林,也就是被稱為“皇後之鏡”的水榭。下一秒鍾,他認出那是約翰·博亨的聲音,於是他開始飛奔起來。
他的鞋子已經濕透,冷得像冰窖一樣,盡管雪隻有半寸深。前麵一排足跡沿著斜坡通向常綠樹林。從上麵還有羽毛狀披覆可以看出,這些足跡才剛剛產生不久。他跟隨腳印,沿路前進,足跡在常綠樹之間穿行,然後又在淩亂的矮樹叢中出現。除了半英畝之外,積雪覆蓋的空地上,所建水榭的暗白色之外,別的東西都不可能看清楚。以水榭為中心,四周延伸出約六十英尺的方形低地,一條稍高的石路越過它,直達低矮大理石屋的門。足跡一直延伸到那扇前門,但沒有出來的腳印。
有人在門口出現,突如其來的氣勢,讓詹姆斯·本涅特呆住了,他的心砰砰直跳,喉嚨生痛。來人一身黑衣,跟暗灰的外景融為一體。他一手擋住眼睛,一手顫抖地撐在門柱上,像一個受贍孩子。本涅特聽到他在啜泣。
他往前踏出一步,踩得雪地劈啪作響,引得那人抬起了頭。
“渾蛋,誰在那裏?……”是約翰·博亨在話,聲音突然變高,“什麼人……?”
好像在拚命撐起自己身體似的,詹姆斯·本涅特略微走出了門口的陰影處。雖然光線黯淡且距離頗遠,本涅特依然看到,他所穿馬褲窄而圓的輪廓,但因為帽子拉得很低,臉部一片模糊,隻是看上去好像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