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2 / 2)

這把扇子是從衛王常用的扇子中悄悄拿的,以便在萬難之際,以宮廷物件證明自己的王室身份。

集市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在千百個不同的腳步聲裏,仿佛聽見了心底的聲音。這聲音厚重,溫婉,如同開啟一壇醇香醉人的女兒紅,又似遊魚在翠綠的湖水中靜靜吮吸吹在水中柳枝的嫩芽。

街上的竹枝做的小小貨車上擺著樸實而笨拙的青瓷小罐,裏麵盛著搗碎玫瑰芍藥汁液的胭脂,竹竿上用短小紅繩係著的做工粗糙的香袋,繡著金魚,繡著蘭花,繡著麒麟,繡著如意雲紋,用零碎的棉花塞在其中,並在開口處縫著一粒魚眼大小的亮石頭珠子,下麵墜著雜亂而細碎的紅線流蘇。地麵上,大大小小的竹篩,撮箕,摞成一摞,耙,木鍁堆成一捆,隻有掃帚隻見過的,這些簡單純粹的物件就像一個個實實在在的夢,而如果一定要給夢起一個名字,那麼這個夢就叫生活。

這才是心心念念的生活,這才是世外桃源,即使它的桌椅因潮濕而散發著黴味,即使它的屋簷因為貧窮而缺少瓦礫,即使她的飯菜粗糙難嚼,每每進食就兩頰發酸,即使它的聲音是喧囂是粗獷的,即使它的思想簡單無知的令人發笑。

但這就是生活,是酸甜苦辣鹹五味陳雜,是雨後第一縷泛著泥土腥氣的氣息。它是那麼古樸,那麼令人陶醉。終於,終於懂得了,書中的詩人為何樂於寄情山水,遊聚竹林。

尋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找到一家最最破舊的熱羹攤,坐在一個草棚中的破木桌邊,兩碗野菜湯,清湯寡水,幾乎不見油水,用不直的一長一短的筷子夾起一根野菜送入口中,初時清苦的味道好似幹嚼一味苦藥,半晌口中湧出絲絲甜意,或許這就是苦盡甘來的滋味。

安之正與茹蘭笑談之時,旁邊的桌子來了兩位客人也要了野菜羹。應是一主一仆,那主人大約不到三十歲,生的麵如冠玉,一雙丹鳳眼,目光如炬,炯炯有神,雙眼如有波光流動,熠熠生輝,眉形是筆挺的劍眉,黑如深夜,亮如酥油,鼻子挺拔如劍刃,雙唇殷紅,天庭飽滿,地閣方圓。

這個相貌堂堂的公子身穿殷紅絲線繡麒麟紋黑衣黑裳,袖口領口皆是殷紅回字紋,腰間係著白玉犀牛皮蹀躞,墜著蝙蝠紋金絲玉佩,明黃流蘇柔順而不毛躁,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絲線編織而成。

隻見他剛將一根翠綠如菜蟲的野菜送入口中,便如磐石般一動不動,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含在口中。半晌才艱難的咀嚼下咽,如同吞咽一顆碩大的藥丸。他眉間微微蹙起,低頭看了碗中食物一眼,好像懷疑碗中不是食物一般。

安之見狀,強壓笑意。隻聽他身旁侍從勸道:“公子還是別吃了,如此苦澀,怎能下咽?”那公子似乎是下定決心,又挑起野菜送入口中,遂將湯羹吃了近半碗,眼中已有淚水,口中苦澀的發麻。安之不禁暗笑這位公子的忍耐力。

公子撂下筷子,忽然起身,向侍從示意離開,那侍從隨手擱下一小塊金餅。安之很好奇是什麼緣故使這位公子非要嚐嚐這野菜的滋味。

便朗聲道:“公子,請留步。”那公子轉過身來,望著衛安,見安之衣冠楚楚,便知安之也不是黔首皂衣之輩,便含笑駐足,拱手施禮道:“有禮了。”安之方才見公子轉身姿態,恍惚間,心頭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此真乃天之驕子。

那公子的聲音,宛若劍氣,虛則清風徐徐,實則清亮高亢,儼然是一個善於辯鬥的雄辯家。見周圍隻有攤主一個閑人,站的又遠些,安之便回禮道:“在下有一事不解,還望不吝賜教。”

那公子溫存道:“請講。”安之道:“公子似乎是王侯名門,請問何必食用野菜自苦?”公子目光一閃,似乎被戳穿了秘密,麵上堆笑道:“然也,公子怎知我身份?”安之笑道:“在下不才,有幸也識得幾位公子王孫。”

公子頷首謙謙一笑道:“看來閣下也是公侯子弟。”公子笑時,目光似隨意掃過,卻帶著目標,似乎要把人看穿,安之迎著公子目光道:“公子還未賜教。”

那公子道:“與公子相同,隻是想知曉窮苦百姓的飲食起居,不同的是,公子你隻是因為好奇。”安之見他能猜自己心事,一時語塞,隻是怔怔的望著他,仿佛在鑒賞一件天下奇珍。

那公子繼續發問道:“公子是衛國人?”安之照實回答是。二人坐在桌邊四目相對。

“為何來此?又何日麵君呐?”安之見那公子毫不隱藏試探之意,忽然覺得事情開始愈發複雜,便道:“在下不好權貴之爭,隻求寄情山水,遊曆至此,不日便去往他國。”那公子自是不信,麵露懷疑的笑容,目光更是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