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車駕,是一所形似宮殿的小房間,窗上的簾幕是大氣華美的宋錦所製,走進去裏麵的小小牆壁上掛著龍鳳呈祥的一副潮繡。
靠門的位置掛著一個碗口大小雕花樓空銀質臥褥香爐,中間燃著梔子香餅。絲絲縷縷的滲透著甜香的氣息,似熱戀情人的柔軟體香。
安之取下頭上的鳳冠,將發夾散開,編成一個大辮,將發辮掖在衣服裏,結下腰間鑲祖母綠的如意雲紋腰帶,將身上最為貴重的發繡褙子脫掉,隻剩上衣下裳,身上輕巧,便重新係著腰帶,使發辮貼在身上,方便行。
吹奏樂器的宮人原來測定吹奏曲調二百遍正好到達堯府,算起來已經一百多遍了,這便說明,即將到達堯府公主樓,之前一直在做思想鬥爭的安之,覺得不可再遲疑,她打開香爐,香餅即將燒完,安之將脫下的禮服袖口湊近香餅點燃,因為發繡以人的頭發為原料,一點燃便產生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安之便趁機呼救,趁侍從開門之際,順勢從車上跳下,侍衛一麵急於滅火,一麵分兵護駕,車架前手持旗鑼傘扇的宮人見後麵失火,有的躲閃,有的取水,混亂一片。太子沒想到安之會來這一招,頭腦一片空白,隻能跳下馬來查看。
忽的,一隻鳴鏑劃破天際,從紅綢外傳來馬蹄聲,喊殺聲,順勢便有裂帛聲,刀兵相撞,霎時血光一片,安之趁亂騎了身邊侍衛的馬匹一躍跳過幾具橫斜的屍身。
向出城方向飛奔。騎馬敢來的劫匪,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手下一幹死士,為首的正是俠士豫遊。
茹蘭因沒見過生殺場麵,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手腳發軟,躲躲閃閃。豫遊見狀,在馬上一俯身將茹蘭攔腰抱起,撥馬便走。堯讓聽聞出事,帶兵來救,因來的稍遲,並沒與豫遊正麵交鋒。
堯榮追趕出五六條街,這夥人射箭時訓練有素,配合得當,堯榮等人躲躲閃閃中放慢了速度,再也追不上。堯榮於是立即傳令封鎖城門。
然而豫遊等一幹人快馬趕上安之後,並做一個馬隊,在堯讓軍令傳達之前搶先一步到達城門,一隊人馬變做兩撥,前麵一撥持弓專設城門口的守衛,後一撥專射城牆上的守衛,共射傷了近三四十人,奪路而逃。
安之知道此時自己半點忙也幫不上,隻是加緊馬腹盡量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不至於掉隊。
有兩次幾乎就讓堯讓的軍士趕上的時候,豫遊便朝天射一隻鳴鏑,恍如置於死地後的一聲長嘯,不到片刻便有全副武裝的黑衣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射箭和人肉遁甲的方式進行阻擊。
安之心中一時洶湧澎湃,這是人生中第一次逃亡,也是人生旅程中一次艱難的路途,到後來,安之幾乎是坐不住馬鞍,豫遊為了防止她摔下馬來便用麻繩將安之的雙腿捆在馬肚子上,用豫遊的話來說“寧可被抓住的時候無法掙脫,也不能在騎馬的時候摔死。”
安之想到自己用行動第一次打擊了戴姬的精明頭腦,不禁有些狂喜,從今往後,戴姬的命途永遠是深宮婦人,而她安之將要用自己的頭腦和生命在這世態炎涼中演繹一個傳奇女性跌宕而輝煌的一生。
一時顛顛簸簸 ,一時風餐露宿,安之終於品嚐到痛苦的滋味。涼水就炊餅,連茹蘭都吃不下,安之咬著炊餅,就像咀嚼一塊潔白堅硬的岩石。因為騎馬太久,雙腿幾乎無法伸直,僵硬的一動就酸疼難忍。
安之第一次喝到宮廷之外的泉水,有點石頭的腥氣,混合著腐爛青草的氣味。第一次站在百玦的青草地上,安之仰望天際,雲層濃密厚重,泛著白而亮的光澤,仿佛隨時都有金龍破雲而出。
這一日,安之悄悄帶了茹蘭到街市上閑逛,八月的天氣熱的像下火一樣,安之隻當自己是男孩,在弱冠之年剪短了頭發,束發戴冠。用白綢緞纏在胸口,束得緊些,換了男裝。
卻看她搖身一變成了男子後,果然氣宇非凡,丹唇朗目,若不說是女子,絕對是男人群中的佼佼者。安之身著暗紋黑邊深衣,領口袖口衣襟全都用金線繡了牡丹花樣,頭上帶著鑲玉飾的銀絲發冠插著雕花鑲珠銀簪。
脖子上掛著一串深藍如海的青金流蘇串鑲銀麒麟紋無事牌的鏈子。腰帶上係著一快帝王青青金鑲銀佩,行路時身形穩健,翡翠墜的墨綠流蘇絲毫不亂,站定時,目不斜視,毫無輕浮舉止,正是天家氣派,白龍魚服。
茹蘭依舊是女兒身,頭上戴著雪白如雲的麵紗,嬌美麵孔若隱若現。身上嫩黃色裏子配淺粉色的廣繡羅衫,襯得她愈發輕盈如煙,恍若天人。
安之手中輕握一把烏木螭龍紋扇遮蔽陽光的曝曬,扇麵白綢黑邊,一麵用漢隸寫著“清風”兩個大字,另一麵是一副墨竹,邊上提著《石灰吟》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