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終章上(1 / 2)

朱紅色的宮門開啟,景碧羽第一眼沒有看到青色巨石砌起的地板,也沒有來得及喟歎南國宮廷的豪華。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宮門前的小冰。

長身玉立,仍舊那麼挺拔。隻是更消瘦了,橫貫左右臉的傷口還沒愈合,形成一道難看的紅痕。腰間沒有劍,臂上纏著一圈白紗。和門檻外的鳳扶蘭遙遙相望,形成某種微妙的呼應。

得到了鳳扶蘭的肯定答案,她蹬蹬跑過來,一頭紮進小冰懷裏。

他隻是默然聽她訴說著,抱怨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給她傳去任何訊息,問他在前線過得好不好,有那麼一瞬間讓他想到了那隻最終躲過了開膛破肚的雞。

然後她開始絮絮叨叨的開始講自己在南界過的生活,四處是山,太陽很大,樹都很高遮天蔽日。她還講起自己在高原盡頭攔截下了安都,一臉自豪的說最後她贏了,血刃了仇人,為師父報了仇——她一定傷的很重。跑過來的時候步伐踉蹌不穩,傷勢甚至可能波及了五髒六腑。可她沒有提。

她又跟他提起要去遷師父的墳,還特別謹慎小心的問他有沒有空。當然有,他重重點了幾次頭。她的話真多啊,可他依然願意聽下去。即使聽上一整天也不會乏味,而且會很欣喜。如果有時間他甚至願意在分部的院子裏搬把椅子坐下來同她說,如果這裏不是高牆林立的宮闈,如果沒有她背後站著的含笑等他的鳳扶蘭。他還意識不到,自己已經失去她了。

真是可笑啊,因為想給她自由所以推開她。可是當她擁有自由和愛人,自己為什麼又會感覺到心裏遲鈍卻依然巨大的痛苦呢。

就像巨獸的尾巴上被人插了一刀,當時隻會呻吟兩下。可當痛苦穿過長長的反射弧來臨時,依然還是會痛不欲生。

她繼續講,他繼續聽。其實已經聽不到她說的什麼了隻能看到一張一合的唇形在動。直到她說的口幹舌燥,問了一句。“青葵呢?”

青葵呢?

他不回答。

青葵呢青葵呢青葵在哪。

他無法回答。

怎麼回答,她已經死了,死在前線上,死在上荒惡鬼的圍攻下,身重數刀,本來能丟下他逃生的,她的武功可以輕易做到。可她說我們是夥伴,夥伴就是一個人不能親眼看著另一個人去死。

真是無法反駁啊,你閉上眼就看不到我死了。

可是落在頭頂上的刀沒有砍在他身上,沒有意料中平靜的迎接死神來臨。代價是他懷裏抱著的是青葵的屍體。

前幾年在北國總部時她晚上沒完沒了鬼哭狼嚎的唱情歌,喝烈酒,砸酒壇。堵在他臥室門口表白,很遺憾他那時不懂什麼是愛。所以聽到以後轉頭就走,寧願在地上睡一夜身上結滿清晨的露水。

她表白,堵他。然後他走,然後她再表白再堵他他再走。最後她走了,離開了。好幾年他沒有見過她,想起那個潑辣直爽的女子隻剩心裏模模糊糊一個剪影。直至重逢之日。

他劈開了她迎麵扔來的酒壇,她說看來你過得很好。

因為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沒有明白她的心思。

青葵死了,她死前大口大口吐血。她說你知道麼,當初我決定跟你們走。是因為我在馬場渾身沾滿草屑帶著馬糞的味道,一轉眼就看見站在老大背後的你。

他負手而立麵目清朗,夕陽為他鍍上金色的光暈,看向景碧羽的眼神既專注又溫柔,好像世界覆滅黑暗降臨,可他隻擁有這一件珍寶。

你知道麼我羨慕她,嫉妒她,嫉妒為什麼被你看著的人不是我。

等他好不容易明白了這份情意,卻已經晚了。抱著的隻剩女孩尚餘溫暖青草氣味的身體,像初春時萬物複蘇,到處充滿的那種熱烈蓬勃而馥鬱的味道。

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景碧羽低聲嗚咽起來。

小冰的表情慢慢有了變化,忽然伸手將她推開衝了出去。

鳳扶蘭就站在不遠處,含著笑等那個敘舊的人折返回來。然後他們就一起牽著手進宮裏,謁拜鳳樞靖的屍體。然後宣布他要娶她為妻。無論皇帝是誰,她都將是他的妻子,矢誌不渝的愛人。她會成為他的皇後或者王妃,他們會舉辦盛大的婚禮,然後等待白發蒼蒼兒孫滿堂。

他等了半天,仍然沒有透露出任何不耐煩。

他心裏盤算著守喪的期限,為她打製什麼樣的首飾,嫁衣從哪裏定做。翻修毓王府,從哪裏迎親...絲毫沒有注意到宮門前佇立不動的侍衛悄無聲息來到他背後,然後把佩刀深深捅進他後心。

他覺得背後突兀的一涼,然後噬心的疼痛傳來,好像一萬隻蟲子在撕咬他的心髒。手摸向背後,不出意料的摸到滿手粘稠鮮紅。

難以忍受的痛苦讓他倒下,跪地。跌倒前他看見了地上扔著的侍衛佩刀,刀尖閃著幽幽藍色磷光。

鳳衍把密不透風的頭盔摘下扔到地上。他幾個月前潛進宮不費吹灰就暗殺了鳳樞靖,即使皇後閉門不出稱病封鎖消息,他還是如願的看到滿朝流言亂飛,朝政亂作一團。本來還有機會看到那個流落的大皇子與皇後母子相認,或者與鳳扶蘭兩人兄弟相殘。可惜他等不及了。宮門站崗的侍衛都要穿密不透風的鎧甲,這給了他絕好的機會。他等了三天,然後把刀插進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