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他們在南界呆的第八個月。
王都持續向這裏援充兵力。幾個部落迫於壓力相繼投降,安都終於成了喪家之犬。率領著僅餘的殘部撤出高原地帶。景碧羽能做的事情就是帶著自己所有的力量不寐不休地圍追堵截,然後等著決一死戰。
戰爭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南國的軍力相繼班師回朝。他們的任務是平叛,鳳扶蘭沒有走。他隻帶著自己王府的親衛軍和隨身侍衛留在這裏,要等景碧羽一起回去。
沒有歡歌笑語,班師回朝的隊伍沒有主帥。因為主帥在等他心愛的姑娘一起回家娶她為妻,景碧羽聽他說的時候嘲諷地說你是瘋了麼。他說不是,等你回去我就去提親。你沒有家人,那隻好等你找到你師父的墓然後把聘書放他的墓上,希望他老人家地下有知能同意我娶他的女兒了。
景碧羽愣了半天,然後狠狠拍了拍胸脯。這一切真是他媽的太過於意外,我特麼同意和你談戀愛了?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了?不要臉!
鳳扶蘭無謂的聳聳肩,我說的話不會輕易收回,你不反對那就是答應了。唯一的要求就是鬧洞房的時候你保鏢不要在場,他眼神總看著你太討厭了。我們王府裏有很多不錯的姑娘,可以考慮讓他們單獨相處一下。別老讓他沒事就在你身邊轉悠。
景碧羽選擇無視他的叨叨。時值盛夏,山中鬱鬱蔥蔥。她想著如果早點結束就好了,自己能回去躲在大宅子裏避暑,吃冰塊喝冰水,那些冰都是常年埋在地窖裏,隻有夏天搬出地麵的時候會被陽光的熾烈融化掉,就像她自己的心。
半個月後,她在高原之地的盡頭攔截下了安都。這裏已經是高地的邊緣地帶,向西北而去馳騁數月便是大漠,向南就是南國的疆域。無論安都走哪一邊都是魚躍深海虎進山林,所以在這裏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身材枯瘦左臉萎縮的老人下馬,他在人世活過了近七十載。已經臨近油盡燈枯的年紀,高原上奔波流離的生活耗盡他的元氣,然而此時他看起來眼中仍透出驚人的犀利。
完全看不出他即使體質超群異於常人,此時也到了強弩之末的程度。
景碧羽握著劍的手心沁出了汗,劍鞘異常濕滑溫潤。她不慣於殺人,連劍都不擅長用。但是劍就是為了適應殺戮而出現的存在。
安都拉開自己的衣袍扔到地上,這一次裏麵不再是形似鐵條的細長暗器。赤裸精瘦的身體上用布條箍了整整一圈,裏麵密密麻麻綁滿刀劍短刃匕首,將整個人變作了一個移動的劍器行。
她用手撥開鳳扶蘭拔劍的手,輕聲說“讓我來。”
說完無視鳳扶蘭震驚的眼神,她持劍一頭衝著那個夢中反反複複出現的惡鬼砍了過去。
天很熱,天很藍,空氣很淡,沒有味道,沒有顏色,沒有聲音。
她假裝自己不知道背後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呼喚她,假裝自己一劍就能貫穿敵人的胸膛。當它是稻草人,當你的對手是一堆稻草。捅過去,刺進去,削掀劈砍,用一切能殺死一個人的手段。
光明在瞳孔中漸漸縮小,黑暗大片荒涼的鋪開。灰黑交界的地方一刹那有萬千的顏色迸現。紅的是小冰在林子裏拔掉箭矢時湧出的血,白的是洪挽彩幹淨齊致的脖頸,紫的是鳳扶蘭白皙背上結成的猙獰血痂,綠的是青葵風裏烈烈飄搖的墨色衣衫,明媚的笑容,轉瞬成空。
不要忘記啊,她蒼涼的想。腦袋裏回放的畫麵被人按下了暫停按鈕,然後一切又急速的轉回原地。不遠處是關山若鐵,天很熱,很藍。空氣稀薄,熱燙的血液濺到臉上,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傾城,傾城啊。
在一起麼,好。
成親麼,好。
如果我能活下來,還有一口氣在。我們就永遠永遠在一起,請十個吹打班子在婚禮上奏樂,五個唱《小二黑結婚》五個唱《婚禮進行曲》,他們不會也沒有關係,我可以教他們。
要生十個八個孩子,在一起就像開會一樣熱鬧。一半是兒子一般是女兒,幹脆都是女兒好了,兒子跟你一樣毒舌,將來就會娶不到媳婦打光棍。
我喜歡你啊,隻不過喜歡和愛一樣,它來得太晚了。
如果能早點愛上你,我們就能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像所有童話最後的結局一樣。我說最後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後邊就沒戲,那都不是真的。
一定是會有的。
鳳扶蘭。
他的眼眸浮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碧波的眸子清水蕩漾,含著的卻是朦朦水霧。和無盡不見底的悲傷。
“鳳衍尚在王都。”躺在地上的扈都不死心的吐出這一句,含有深深的不甘和挑釁意味。那意思無非是我們還沒有輸,上荒還有最後一個人在,你們仍舊沒有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