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一發,十六樓差不多所有人看柳深魚的眼神都變得不善起來。
不被人喜歡也好,被人厭惡也好,柳深魚覺得她是真的已經習慣了,古人早就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隻有被人嬌寵著的女人,才會在意別人看自己的眼光,而她,真的顧不上這些。
熬到晚上下班,下了一整天的雨總算停了,漫天的雲彩隨風漸漸散去,隻在天空西南方的一角上,留下一片紅霞。
柳深魚沒有心情欣賞這都市裏並不常見的晚霞,她隻覺得自己的胸腔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燒著,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這種熱意,這是她在發燒或者將要發燒時必然出現的症狀,所以出了公司,她就直奔最近的藥房,買了一元錢十二片的去痛片之後,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最近的一個公交車站點。
雖然早晨的時候,寧深說過,她以後都要乖乖住到他那裏去,但今天,就隻是今天吧,她是真的想給自己放一個小小的假,血肉之軀,再怎麼刀槍不入,疲累的感覺也總是有的,今天她很累,雖然好像並沒有幹太多靛力活。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窩,把昨天用過的床單塞進老式的洗衣機裏,簡單的動作,卻隻讓她更加難受,柳深魚幹脆整理好床鋪,就著冷水吞了兩片去痛片,直接倒頭睡下。
空了一天的胃,在去痛片融化開之後,立刻表示出了強烈的抗議,柳深魚側躺著將棉被團成大團緊緊抵住胃部,在昏沉的睡意和細密的虛汗中,努力壓製著那裏不斷湧出的酸水。
不知為什麼,身上還是很痛,從關節到四肢,好像都被什麼重重碾壓過一樣,痛得她極想□出聲。
可是這聲音卻到底還是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她很早就明白,生病、受傷的時候,能叫一聲痛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這至少證明有人憐惜,而她,從來與這種幸福無緣。
這一夜,感覺上無比漫長,柳深魚睡睡醒醒的。
夢中她總是回到小時候曾經住過的那片家屬區,隻是熟悉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隻有她自己,不知被誰追趕著,倉皇向家的方向奔逃,然後一腳踏空,自夢中驚醒。
而醒時四下裏是黑漆漆的一片,哪怕再屏住呼吸,也聽不到什麼聲音,總要等好久,才有一台不知什麼樣的車,從遠處的馬路上經過,車輪壓過某個下水井蓋,發出一點哐當哐當的聲音。
她聽著聽著,又再睡著,然後夢境繼續,她跑呀跑,卻怎麼也找不到家的位置,不知隔了多久,又自夢中驚醒,周而複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重複這樣的夢境,從小到大,她明明沒有這麼狼狽滌跑過,隻除了那次……
那次……她忽然抬手用力的敲自己的腦袋,心裏有一個聲音瘋狂的在喊,停住!停住!不能再想,不要再想!
可是她停不住,有些念頭,平日裏看不見摸不著,但是一旦被從記憶的深處翻檢出來,它就會像洪水一樣,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人吞噬。
柳深魚猛的坐起,幾乎尖叫出聲,然而一陣異常的響動卻突然打斷了她,那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在她反應過來跳起來的同時,房門被打開,客廳天棚上掛著的節能燈也驟然雪亮。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了是不是?”
寧深轉了轉手中的鑰匙圈,隨手將門關好,人卻並不進來,隻是隨意門邊的倚在牆上,蹙著眉頭,瞪向柳深魚。
“我明明說過,你不許再住……”
後麵的話被一個溫軟的吻堵了個正著,他有些驚訝的看著那個剛剛明明還站在好幾步之外的女人,以快的不可思議的速度朝他撲來,然後不容他躲閃的用手臂牢牢纏住他的脖子,迫得他不得不低下頭,迎上她的唇。
他們在一起這些年,他吻過她的次數太多了,溫柔的,的,強硬的,甚至惱恨的,他嚐試過各種各樣,但是被這樣強吻,好像還是第一次,奇怪的是,並不討厭。
柳深魚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但是在燈光大亮的瞬間,她忽然長出了一口氣,這樣可怕又漫長的夜晚,終於不是她一個人了,可是她不知道怎麼才能留住他,除了這身體,她一無所有,所以她隻能盡力了。
雙手扶在柳深魚的腰間,將她的身子微微提起,傅正榮便不再動作,隻是任憑她的小舌頭沒有任何技巧的胡亂舔舐,看著她的手指與他的襯衫扣子糾纏不清。
不能不說,柳深魚實在不是一個稱職的好情人,寧深等了一會,有些無奈歎了口氣,這些年,他好像始終也沒教會她,要怎麼爭取主動。
不過這樣也好,這種事,他還是喜歡自己動手,才能吃得足夠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