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傷——是誰為你治療的。”
“嗯……嗯?”
滿襄白先是點頭,之後回過神來,想一想,回答道,
“身上的,是桑姐麻姐她們處理的——頭上的,一個外行人。”
“……功夫不深。”
空知野老說。
“您都不能這樣要求我。”
滿襄白笑著說——她現在隻要是笑起來,就會牽扯到頭,止不住有些微微的疼——她也準備了,人活一世,養一部軀體,確確實實要付出一些代價的。現在她頭上的傷疤去了,已經定型成了一朵綻放的白蓮花,為她平添幾分嫵媚——許是駭人,總是不定的。
她說:
“想您現在,定是金盆洗手了罷。”
空知不言,不點頭。
“一身絕學不傳與世間,不是違了您那菩薩心腸?”
“……老朽,用以今生所救之人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空知野老說,
“總是要留一些時間,給那些救不了的人的。”
滿襄白知道,再接下來,她就不應該問了。正思量著,還有什麼話可說,卻沒料到那老者話還有下半句:
“比如說,小姐你。”
“你是誰?”
“……”
滿襄白第一個反應就是笑,悄無聲息地笑。她分明看見那老人也笑了,大略這次,也不過是他們這不是師徒,勝似師徒關係的一種表現方式罷。
滿襄白回答說:
“在下滿襄白,見過空知野老前輩——天將月華雪,簌簌滿襄白。”
“……你不是滿襄白。”
空知野老說,
“她不會讓其他的人,來治療她的傷口。”
“……您若是有什麼見解,也請一定指點小滿。”
既然如滿襄白一般聰慧,自然也能夠了解得到那空知話中藏著的話。她信任空知,尊重空知,他自然也會對她抱有同樣的信任和尊重。現在,她滿襄白陷入僵局,若是這經曆豐富的老人,願意指點她,幫助她,她感激不盡——再想到那老人垂垂老矣的性命,心裏難免難受起來——這不能說。
“……如若您不是滿襄白滿小姐,老朽也沒有什麼話對您說。”
他說。
於是滿襄白問:
“您若是有什麼法子,讓小滿證明自己,就是滿襄白?”
“……滿襄白師從無來,學藥一脈,知人殺人,自有方寸——”
空知野老說著,聲音漸漸低沉,而讓人感到不快起來,
“此一路上,死傷者甚多,將遇見的三人,如若小姐能擇其一不救,老朽便相信您,就是姽嫿姬,滿襄白。”
空知野老從來沒有叫過滿襄白“姽嫿姬”的名號。他這樣的行為,讓滿襄白真正感覺到了,這事態的嚴重性。一個瞬間裏,她思量再三,也爽爽利利地答應了:
“還當是空知您提什麼要求:您倒是真的將小滿做一個醫生看了!小滿不過是跟隨無來學習毒理病理,給自己闖蕩江湖積攢一點兒本錢,而小滿身上真正值錢的,不過是一個靈活的頭腦罷了——何人應救,何人不應救,小滿心中自然有定數。世俗之情的考驗,對小滿來說,未免太小兒科。”
“那小姐,算是答應了?”
“那是自然。”
“如若小姐一路上遇人即救,想老朽漂泊一生,終也,不得家也。”
“您想的,也就是小滿心裏記著的。”
滿襄白說,
“您身上出現的,這種少有的,僅為自己著想的心情,小滿可是保有了許多年。”
“……說起來,小姐與老朽同行,將要去哪裏?”
“您往桑昊,自然要去三山千海乘船,小滿在三山千海下就可了。”
滿襄白也不避諱,解釋道,
“此滿泗一行,小滿發現了自己的心結所在——在去往其他的地方之前,總要與它做了斷。”
接下來。
接下來又怎麼樣了呢?
本來,都是過往行路,即使滿襄白和空知野老都有著許大的名氣,總少有人向他們求助:這是滿襄白預料到的。
第一次,山賊把守關卡,係賊寇病危,勢力爭搶,滿襄白幾乎是想都沒想,將那垂死的首領治愈,讓他一行,在人們一片混亂之中混雜出寨;
第二次,官兵攔馬,原是泗色城的軍隊在滿泗大敗,士卒四散,沒的統領,口糧將盡,出此下策。聽聞那小兵說他們首領有恙,滿襄白一下子聯想到了泗色城,然而到了,卻不是——心裏鬆了一口氣,也為這些慰藉,醫治了那小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