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賣了(1 / 3)

安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這句話對六路禦侍來說,什麼時候都是對的。

黃昏吹笛,紅霞漫天。夜半聽鈴,江華月半。

清冷的早晨,晨光熹微,一切的一切都籠罩在濕冷的薄霧中,安詳而寧靜;而經曆了極其富有市井氣息的一個上午之後,出入王府側門,看見牛童和牛一同在樹下打鼾,相互依偎,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反正是天生的一種快樂。

安定王府早早地給了他一種錯覺,這種錯覺是他許多年的暗殺遊曆經驗都不曾給過他的,那就是:凡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的後巷,必定有一條什麼都販賣的繁華街道——

他腦海裏稀稀落落記著的幾戶可憐的人家沒有,那是因為他做事非得是要在晚上(他自己都不曉得為何,明明在白天,也沒有人能夠抓得住他——後來也許就是不敢抓他了),而晚上的時候,這些小生意人照例是要睡覺的;

他也去過東都,這個國家最大的一戶人家,後殿之後空空蕩蕩,禁軍把守,實在沒有什麼興味。但是他還是有這樣一種幾乎執念一樣的錯覺,這讓他耳邊時時刻刻響著安定王府後街裏平凡的那種吆喝的生意,而循著這種聲音,往身邊有的沒的一堵牆外麵看過去,要麼是蒼茫的戰場,要麼是淒冷的月光。

他記得有賣黃瓜的。有賣芹菜的,賣蘿卜的,賣土豆的。有魚。他不喜歡吃魚,大家也都偏著他,隻要是他跟著吃的飯,都沒有魚的影子。

他去五輿的店裏拿些臘味的時候,總是緊盯著菜販的孩子們看,總想知道,這些沒頭腦的孩子,要在如此安全的地方玩耍多久,才要接過屬於他們的任務——但是想想九雋,明明比他年紀都大了,行事還是一股小鬼風格。想到這裏,歎一口氣。

你要是問他何出此言,他會想起來,這些大人話是他跟八大將軍學的。他自己可能看那些小孩子手裏的彈珠更多一些。

他也看大人,散散慢慢地琢磨著,那些秤上的星星應該怎麼看斤兩,看左右路邊的野草野花,看掉不完葉子的樹的眼色,揣摩著現在是什麼月份,什麼季節——什麼時候能再抽身,去給秋兒上香。

他從未有機會做過這樣的事情,不由得心裏感覺有些好玩。想到秋兒,心裏想應該更加悲傷一些,但是卻最多是木木的,再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能夠光天化日之下,走在這樣繁華的街道裏,而無需任何擔憂和警戒,六路禦侍心情可以說是好的上天。他從不和人說,但是他自己也漸漸地發現了,他對此可以說是上癮:

即使他現在接過了安定子卯的任務,需要陪伴安定沽雲出席多種場合,但是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集市上遊逛的次數更多了,還有兩次差點沒趕上安定沽雲的時間,匆匆趕到時氣氛嚴肅緊張,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是從那才知道,這句話的切實意義。

他聽鳥鳴,有的在籠子裏,叫的婉轉動聽,有的在樹上,叫的花枝亂顫;他聽聽不懂的俚語,聽過往人的腳步,聽大聲的談笑,聽花落,聽落花在地上,抖抖身,消失成為一汪水窩。王府後門有一棵大大的玉蘭樹。開花的時候,一般會有好的事情發生。

人漸漸多了,他就要回去了,為的是他還不太適應過多的人(他怕他聯想到戰場),免得心煩意亂——人真是一種神奇的動物,這不單單在於勢力和隊伍,不在於地位和立場,隻是在於一點:

人有的時候和人不一樣。

你什麼時候見到過不像是雞的雞?公雞永遠是公雞的樣子,挺胸抬頭器宇軒昂;母雞永遠是母雞的樣子,四處覓食,四處張望。

但是人不能夠一直是人的樣子。有的時候,他們很脆弱。把鋼刀捅到人的身體裏,和捅到雞的身體裏,實際上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有的時候,他們很自私。一個方麵的事情就是一個方麵的事情,無益於自己的任何事情,即使自己做的時候說的分外好聽,他們也不會去插手。

有的時候他們不像人。像安定沽雲。有的時候他們很吵,像八大將軍的雞——

有雞聲,婉轉悠揚,分外好聽,買給八大,他定會喜歡。腋下攜了好雞,弓著身子,和時間賽跑。終於跑到門前,臉上一片潮紅,帶著心虛的表情。正要喘一口氣,炸雷般的聲響再予他絕望的神情。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