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幫我殺了(2 / 2)

“請親王留步。”

如今作為泗色法寢宮的安神殿,對於泗色城來說,絕對不能說是陌生:當年他做太子的時候,這就是他的居所。如今十年過去,而事物全然不變,漫步其中,不由得讓人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就在剛剛,那位宋司力排眾議,將他一人領入這大殿之中,一轉身不見了;也好像就是就在剛剛,他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名錄,回歸到自己的小天地裏,然而總不把自己擁有的這片刻自由當做是享受,不過是歪歪斜斜地走過這園中的小路,向黑夜索取難得的睡眠,睜開眼,又是一個令人厭惡的清晨——

他要是知道,在接下來的十年時間裏,他曾經因為失去這一切久久的難以入眠呢?而現在,他又走到了,這熟悉的,令人困倦的小路上,看著這陌生的,令人困倦的風景,他要是知道,他這十年裏,到底是為什麼而難以入眠呢——

他不難知道泗色法現在在哪裏。不是因為他運氣好,猜得到他一定會住在他原來不曾有資格住的那個房間裏,而是因為他聽見了——

“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你們都想當好人——你們都有朋友——你們就想到自己就好——我,我,我,我呢——咳咳……啊嗬……啊嗬……啊嗬……咿啊啊啊啊——”

已經變得很微弱的哭聲之中,間雜著有氣無力,含含糊糊的話語,而哽咽聲不能停息,以至於那孩子所說的話並不能辨清。

再緊接著的,不過是瓷器碎裂的聲音——沒有什麼力道是從桌子上拂下去的,能夠想到,這種奢侈的發泄已經持續了很久。而看這已經濺到門外的碎片,更加能夠證明這樣一個猜想。

站在這樣的一扇門外,很難不感到悲傷,感到無奈,感到惶恐,但是,更多的是憤怒——在時而茫然和痛苦的間隙裏,泗色城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自己握緊了拳頭,但是也全然不記得,他是為什麼抑製不住心中的這種情緒:

是因為造化弄人嗎,是他又看輕了自己身上那種被稱為善良的性格了嗎,還是,堂堂九五之尊的滿泗皇帝,悲傷無奈的反應和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樣嗎——想到這裏,拳頭握的更加用力,而嘴角卻浮上一絲苦笑:

剛剛他在想什麼呢。

泗色城好不容易才鬆開自己的手,靠在門上,越過了越發肆虐的頭痛,一隻手扶著門框,一隻手用微冷的手指觸摸自己的額頭,確定自己完全清醒過來,這才往門裏看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碎片。忽的把目光提起來,往記憶中的那個角落看去,一件天青瓜棱水盞,他十年前的東西還好端端的放在它專屬的架子上,心裏不覺得鬆了一口氣。

繼續看。桌椅翻倒,琉燈打碎,歪斜在地板上的蠟燭肆無忌憚地毀壞著名貴的木材,而睡在他旁邊,衣服撩著了幾星的那孩子,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

泗色城一聲不發,幾步上前熄了星火,俯身去探那孩子的安危,看見那微閉著的眼睛怔怔盯著他撐在他麵前的一隻手,再茫茫然帶著淚光翻過身來看著他,強維持著一幅冷漠的神情。

泗色城把他攬坐在地上,看他仍沒緩過神一樣,行禮也是尷尬,去喚宮人,也似乎不妥——還不如承認,自從他不是了聰慧的安定子卯,回歸到了訥實的泗色城,他就再也不清楚如何處置這些關係——於是他鬼使神差地,背對著泗色法,蹲下身子,開始一片一片地,自地上拾取碎片。

過了許久,手中已經攢了兩手的碎片的時候,再聽見背後那孩子說話,就有些理所當然起來——自然,這也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理所當然。

“……幾時了?”

“約麼二更了罷。”

泗色城說話輕輕地,這邊想要起身,把兩手碎瓷片放到不知道哪兒去,而那藥再起作用,兩眼一黑,手中碎片再灑了一地,身子想要往前傾倒,馬上就要跌倒在一地亮瑩瑩的碎片上,但是又不知道怎的,在最後一刻改變了方向,改為重重地坐倒在地上,恍惚隨即停止,隻剩下他一人,看著麵前那些鋒利而瑩瑩的刀片吃驚。

“……哥。”

泗色法從後麵抱著他說。

“……嗯。”

“幫我殺了安定沽雲吧。”